168、

    登上浮空飞艇的当天下午，尖端实验室立刻开始行动。

    鉴于人类法师盖里提供的资料，尖端实验室将目标锁定在威胁性相对较小的毒蛇上，尽管如此，当第一条毒蛇带上飞艇时，他们还是折损了六名可消耗人员和两位特殊作战小队成员，均为性猝死。

    通过特殊设备，人类佣兵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无数密密麻麻身披暗金鳞片的毒蛇和巨蟒，和梦境中展示的一样，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潜伏在原始雨林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梦是真的！

    初步成功带来的喜悦氛围并没有在飞艇上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尖端实验室便发现对毒蛇的研究无法顺利展开，一个前所未见的困难摆在他们面前。

    “在过去三个小时中，我们尝试了各种办法，不管是血液、鳞片、毒液还是其他组织，一旦离开毒蛇身体，都会在五秒内变异，成为这种特殊物质。”巴格尔说着将密封在一支高强度透明玻璃管中的东西给布拉克看，“因为这个意外，我们折损了三位科研人员。”

    那是一滴看起来非常粘稠，像极了沥青的黑色液体，最奇怪的是，它仿佛是活的，正在玻璃管中不断扭动。

    身为一名工程师，布拉克或许不擅长生物实验或研究，但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对毒蛇展开研究无异于天方夜谭。

    “一丁点数据都没有采集到？”他有些不死心地问。

    “很不幸，是的。它和我们已知的任何一个物种都不同，我甚至无法确定它真的是一条蛇还是单纯以蛇的形态存在于世，属于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巴格尔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管对工程师说，“至于对这种物质本身展开研究，我得说浮空飞艇上的实验材料恐怕远远不够。”

    巴格尔口中的实验材料指的是“可消耗人员”，通常是一些死刑犯或终生监禁者——以妖精工业的实力从监狱中弄出这些人并不需要太过麻烦的手续——在经过一定训练后用来执行危险任务，有时也充当活体实验材料。

    工程师提取出关键信息：“进一步研究需要回到总部才能进行？”

    “很遗憾，受限于各种条件……不过我们并非什么发现都没有。”巴格尔指挥助手将其他另外五根同样装着沥青一样液体的玻璃管分散放置在实验室中，语气逐渐兴奋起来，“仔细观察它们的运动方向，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

    玻璃管中或多或少的黑色液体虽然在不断蠕动，可是，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它们至始至终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六根玻璃管都是，像是指南针永远指向南方。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如果按照指示方向不断前进，有七成以上的概率发现蛇蟒老巢。”巴格尔张开双臂，抬高声音，“巨蟒死亡后会化作毒蛇，以毒蛇的形式获得重生；毒蛇死亡后会化作这种特殊物质，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毒蛇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继续存在。”

    ***

    旅行者号在原地停留的七天时间里，盖里继续做着同一个梦，每天晚上，他都会来到湖底，与那群坏脾气的三眼章鱼相遇。

    有时候，人类佣兵明明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属于他的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不断重复着与三眼章鱼沟通、完全听不懂、被愤怒的三眼章鱼首领吃掉、从梦中惊醒这些环节，一次又一次。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熬夜不睡觉从而避开梦境，在地精博士巴格尔的建议下，盖里在四天前那个晚上服用了三个成人剂量的特殊药物，用来刺激大脑，保持清醒，但并没有什么用，当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人类佣兵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立刻沉沉睡去，不管外界如何刺激都没有反应。

    更奇怪的是，自从第七天在梦中遭遇蛇蟒之灾后，后来的梦境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条毒蛇，这让盖里忍不住猜测三眼章鱼和蛇蟒是不是关系不和，不会出现在同一梦中，甚至……

    属于不同的阵营。

    他被工程师布拉克强行留下，无法离开沙罗曼州，又没有抵御梦境的能力，和巴格尔以及隶属于妖精工业的智囊团分析解读梦境内容成为他唯一一种自欺欺人、苦中作乐的办法。

    今天是登上浮空飞艇的第一天，也是怪梦开始的第十五天，在上床睡觉前，盖里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说：“一定要弄明白那群三眼章鱼究竟在说些什么，就当是为了尽早摆脱被吃掉的命运。”

    那种由梦中折射到现实被三眼章鱼触手啃噬的感觉并不好受，两个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和越来越萎靡的精神无一不在述说着他的状态究竟有多糟糕。

    至于听懂三眼章鱼的话后会不会引发其他不可控的结果，还有比每天晚上被三眼章鱼首领啃噬成一副骨架更可怕的事情吗？

    两相比较下，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在十四个梦境的折磨下，他的标准已经越来越低。

    何况，尖端实验室已经开始对毒蛇展开研究，鬼知道实验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意外，导致蛇蟒之灾降临。

    闭眼，入睡，梦境开始。

    和前几天一样，人类佣兵在湖底醒来，周围是一群长着三只红色眼睛的巨大章鱼，发出一道道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古怪言语。

    盖里强迫自己集中所有注意力，按照最近几天来自尖端实验室特殊培训传授的方法分析三眼章鱼言语的音节、频率，仔细倾听，尝试沟通。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概是造物主终于听到他虔诚的祈祷，渐渐的，三眼章鱼的声音落在他耳中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第一个音节，第二个音节，第三个音节，第一个音节……

    它们一直在重复着三个独特的音节！

    “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突如其来的惊喜淡化了人类佣兵一直以来对梦境的迷茫和恐惧，他学习重复着那三个独特音节，“塔——”、“洛——”、“斯——”，一群明显开始兴奋起来的三眼章鱼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几分钟后，人类终于完整地将三个音节组合在一起：“塔洛斯——”

    轰！

    最后一个音节完成的瞬间，湖底水流激荡，汹涌翻滚，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无数道像火焰又像灵光的物质从虚空中倾泻出来，一时间，周围的湖水都被染成墨绿的颜色。

    最终，墨绿的光泽汇聚成一朵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火焰中央，站着一只年轻高大的四臂娜迦。

    娜迦比人类佣兵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来得俊朗，脖子和四个手腕上各缠绕着一条他曾在梦中见过的毒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在看到他后就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分毫。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让你来到我面前。”四臂娜迦率先开口。

    虽说是在道歉，但盖里没有在四臂娜迦身上看到任何与抱歉有关的表情或动作，相反，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微微抬着下巴的态度，都在述说着另外一个事实：见到我是你的荣幸，人类。

    不知道怎么回事，娜迦的倨傲并没有引起任何不适，好像本来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盖里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知道梦境、蛇蟒的始末缘由，尽快离开沙罗曼州，是同伴秃头一直挂在嘴边的社交经验让他暂时强行将大堆疑惑压下去——当对方表示歉意时，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你最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况且，到现在为止，主动权明显掌握在对方手里，将姿态放低一些并没有坏处。

    不过，就在人类佣兵组织语言准备说些“没关系”、“不要紧”之类的话表示豁达，原谅对方前，四臂娜迦抱怨着说：“十五天，你居然用了整整十五天时间才念出我的名字。”

    “老实说，人类，我对你很失望。”

    “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