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出版社的小江湖
郑耀鑫拉了一把滚轮椅子坐在林海的办公桌对面，一边往一册书稿上边别上一页流转表，一边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凡是助理分配给你的来稿，你都要贴上这么一张流转表，审阅之后在这一栏内填上你的评语，然后送还给助理。” 林海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桌面上摆着的一沓不算厚的来稿袋问道： “评语一般怎么写？” “如果那些你觉得没什么价值的，简单写一下简介和你的简评，如果你觉得有趣的，那么就写详细一些，尤其是你推荐的理由，一定要写清楚，不过字数最好不要超过五百字。” “明白了，那些约稿也要这么做么？” 郑耀鑫笑了笑摇头道： “不，那些约稿你要用这种流转表，然后填上作者的名字和我们内部的作家分级等级，再写上书稿的分类就可以了。” “分级等级，就是这个...” “对，我刚才说的是A级和B级的作者文稿，C级以下的仍然按照外来投稿的程序走，不过用也要用这种表单，不同的仅仅是需要你先审阅一次，毕竟主编和副主编没那么多时间看完所有的文稿，我们必须先过滤一遍。” 林海左右看了看，身子向前倾了倾低声道： “万一我水平不够呢？” 郑耀鑫哈哈一笑： “每一个稿件都是要有两人审阅的，你没看到下面还有审核意见么，不过，如果审核的意见总是跟你的评价不一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郑耀鑫隐晦的警告了林海一句，林海笑着点头： “也是，不过比起遗漏了好作品来说，这倒算不上什么，老实说，我没那么自信。” 郑耀鑫呵呵一笑： “谁都一样吧，我刚来时也总是担心自己水平不够误了别人的虔诚，好在还有别人帮忙审核，等看多了书稿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哦？这样啊。” “是呀，读多了书稿其中高下显而易见，碰到拿不准的，可以问问大家意见嘛。” “也对啊，忘了这个茬，审稿的流程我大概知道了，那么约稿呢？” 郑耀鑫正要开口，一个脚步声却慢慢靠近了： “你就是新来的同事吧，欢迎啊，我叫陈利国，叫我阿国就行。” 林海赶紧站起身来，笑呵呵的看着面前这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年轻男子，这人说话声音很大，脸上一副四海的样子，手部动作大开大合，不像是文学青年，倒像是混社会的。 “你好，我叫林海，双木林，大海的海，以后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两人的手握了一下，陈利国的手劲挺大，一副热情的样子。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哈哈...新人报道，我组织一下，咱们弄个欢迎会吧。” 林海赶紧陪着笑脸道： “不敢，不敢，该我请大家的，只是新来乍到，不懂规矩，既然陈哥赏面，不如麻烦陈哥给组织一下，我来请诸位前辈吃饭。” 陈利国拍了拍林海肩膀，一副欣慰的样子笑道： “太客气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才对嘛，也好，我跟大家串联一下，阿海你才来，咱们也别那么奢侈，就到对面本帮菜馆小聚一下，联络联络感情，不过谢主编那边你可得自己去说，看看谢主编那天有空，咱们再招呼其他人。” “应该的，应该的，中午有空我就去跟谢主编说，等定了再麻烦陈哥。” 陈利国哈哈一笑，有凑近了一点降低了音调道： “我听说你也是别人介绍进来的？” 林海一怔，随即坦然道： “哦，是，多亏了一个长辈帮忙。” 陈利国用力拍了林海的肩膀一下，甩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然后笑着道： “你们继续，小郑这人很爽利的，就是有些迂了，其实咱们这工作是很有意思的哦，等下来咱们慢慢交流，哈哈...” 林海笑着应道： “求之不得。” 陈利国笑呵呵的迈着八字步晃悠回自己的座位去了，郑耀鑫却皱了皱眉，隐晦的扫了林海一眼，原本眼神中的一丝热络似乎消失不见了。 林海将两人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不过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笑着坐了下来对郑耀鑫道： “这位陈哥倒是很热情的一个人。” “热情？呵呵，是吧，刚才说到哪里了？” “哦，说到约稿的流程。” 郑耀鑫点了点头，语气依然不急不缓，神色也依然认真： “约稿后半部分跟审阅来稿一样，至于前半部分，大致上就是拉关系。” “拉关系？” “对，按照给你分配的作者列表，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去拜访他们，或是请他们吃饭喝茶，或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是投其所好想方设法的跟他们搞好关系，争取将他们的作品争取道我们这边来出版。” “这...好像需要投入不少吧？” “这方面公司会有专门的招待费用的，我们每一个编辑头上有一定的额度，你才来，额度的事情可以向何助理确认一下，一般来说大概每个月有一千到一千五的招待费用。” 林海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额度够用么？” 郑耀鑫玩味的看了看林海答道： “看你怎么用了，不过A级的作者可以实报实销，但必须提前向主编申请。” 林海低头看了看自己分配的作者列表，十几个作者之中A级的只有一个，B级的三个，其他大都是C级的。 林海也没多想，并不知道这份列表里面藏着什么猫腻，郑耀鑫也顺着林海的视线看了一下林海手里的列表，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依旧不咸不淡的问道： “还有什么疑问么？” “暂时是没有了。” “那行，明天我带你一起去见见我负责的一位作者。” “好的，麻烦你了。” “应该的，那你忙着，我过去了。” 林海笑着点头目送郑耀鑫返回自己的座位，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稿，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不远处正在玩手机的陈利国一眼，扯了扯嘴角心里暗暗一笑，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中午午休时林海找了个机会向谢主编发出了邀请，谢主编很给面子的答应了晚上参加聚会，然后林海又请陈利国带着他一位位的去邀请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大家知道主编也会去也都给了面子，除了几个真有事的之外整个编辑二部一共有十四位同事会参加今晚的聚会。 幸好这是副本，不然林海多多少少会有些心疼这一大笔支出了。 将自己晚上的应酬告诉叶雪心，又委婉的打消了叶雪心想要来助阵的想法，整个下午，林海就老老实实的读来稿，讲真，这些来稿之中大部分真的挺糟糕的，哪怕林海不是学中文的，也能判断这些或者句子都不通顺，又或者满篇冒着让人腻歪的做作气味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文。 华夏的酒桌文化确实是一种很有存在价值的东西，酒过三巡，人的戒心就不知不觉的放低了，原本壁垒森严的个体慢慢走出了自己的城堡，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酒精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大家走了出来。 原本陌生的一群人，酒酣耳热之后很快就显得融洽和熟悉起来，甚至连女性同事也敢跟林海开些不大不小的带色玩笑了，陈利国更是酒桌之王，有他在绝不会冷场，而且这人言辞伶俐、左右逢源，带气氛的能力又超强，整个饭局被他弄得格外热闹。 吃完了饭，年纪大一些的同事纷纷告辞回家，谢主编也笑呵呵的撤了，年轻的几位则叫嚷着去继续喝酒，不过郑耀鑫却客气的告辞了，林海自然不方便拒绝陈利国等人，于是一群人又出了饭馆打车直奔酒吧。 幸好这些人都自认为是有些品味的，所以找的是个清吧，不是那种音乐能将人心脏震爆的迪吧，但是连鸡尾酒都没喝过的林海却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幸好林海的内心十分强大，看他一本正经向大家学习的样子，众人也不好继续取笑。 陈利国当然是酒中半仙，每一款鸡尾酒他都能说出个门道来，吹了一会儿喝酒的趣事，众人的话题不知怎么回到了工作方面。 陈利国揽着林海的肩膀神神秘秘的笑道： “阿海啊，你知道咱们这行最大的福利是什么嘛？” 林海想了想道： “不知道，总不会是比别人先看到好文吧？或者免费弄些书回家？” “哈哈...阿海，你这逼装的有趣。” 众人也是呵呵嘲笑一番，林海摇头略显认真的回道： “我是真不知道，陈哥就别闹我了。” 陈利国嘿嘿一笑，凑近了一点低声道： “潜规则啊！现在哪一行没有潜规则，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那些文学女青年都很努力，但是...呵呵，你懂的。” 林海一句卧槽差点就喷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抿了一口酒道： “陈哥你耍我啊，哪有那么多文学女青年，再说了，这事可不是什么福利，我看就是一坑！还是特么大坑！一个不好就身败名裂呀。” 陈利国等人大笑，然后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口将自己的酒喝掉，又招手叫来服务员再要了一轮，然后才揽着林海的肩膀道：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事你情我愿的，我又没拿枪逼着她们，谁他们管得着，要不怎么叫潜规则呢，哈哈。” 林海心里膈应，脸上却古怪的笑了笑道： “这...可惜我有女朋友了，怕是享受不到这个福利了。” 陈利国一愣随即用力拍着林海的肩膀道： “不是吧，这么快就入坑了！还是个妻管严！” 众人又是大笑，林海耸了耸肩膀一副我皮厚我不在乎的样子，众人鄙夷的齐齐伸出中指。 陈利国不屑的撇了撇嘴道： “阿海，你知道杨副主编的头发为什么快掉光了么？” 林海一怔： “中年脱发很正常吧？难道有什么说法？貌似两位副主编以及谢主编的都有些脱发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诡异的笑了起来，陈利国笑了一会道： “那是因为肾亏啊！哈哈...不过，你肯定看错了，谢主编绝对绝对没有脱发，哈哈...” 林海扫了笑得十分欢畅的众人，心里虽然腻歪，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又不是卫道士，也管不着那些不自爱的文青，更拯救不了世界，不过，幸好他还可以选择自己的路和灵魂。 笑了一会儿，陈利国又凑了过来道： “阿海，介绍你进来的人是谁啊，能将你这个管理系的塞进编辑部能力还是挺大的，将来有人罩着，在公司里才好混啊。” “呵呵，这个嘛...人家不让说，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吧，只不过人情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自己能力吧。” 陈利国眼睛转了转，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酒杯里的酒又一次一饮而尽，再次招手叫来服务员，林海心里冷笑，这货果然不是好东西，发现自己的后台利用价值好像不大，立刻开始转变态度，拼命占自己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