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晋祚不幸

    时值盛夏，刘惔已经死了九日，实在是不能在拖延。

    所以在确定见刘惔葬于东山之后，经由会稽王决定，便先让人护送着刘惔的尸首南下，至于冉操与谢安等人则是坐船走水路追赶一程，到了吴郡再换陆路。

    这样决定，自然是考虑到冉操的身体。

    当冉操离开皇宫之时，便已经要准备上路了。

    冉操离京，司马昱自然不必相送，不过谢安也要离开建康，司马昱便亲自前来送别了。

    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

    谢安为人雅量高致，在当时被人们极为推崇，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才，司马昱要格外优待。

    新安郡主年龄尚幼，虽然她口称将来要嫁给刘苏，不过司马昱却以为这是戏言，没有当真，在白眼翻回来之后便宠溺地瞪了女儿一眼，然后就也出宫去了。

    想不到，很快琅琊王的车驾便追了上来。

    司马昱让车夫放慢了速度，隔着车驾喊话道：“琅琊王已经请示过皇上与太后了吧？不知道琅琊王是否也要赶到渡口，去为刘尹送行！”

    其实司马昱是去送谢安的，虽然他对刘惔很敬重，可人毕竟死了，所谓人走茶凉，司马昱再敬重刘惔也只能扼腕。

    只不过，从道义出发，司马昱还得口称这是为刘惔送行。

    司马丕答道：“会稽王所言甚是，不过孤却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代他送别刘尹，以召朝廷之恩，以感刘尹之德！”

    虽然同为皇室，而且司马昱的辈分还更高，可现在司马昱在朝辅政被拜相国，所以他代表的是朝堂。

    皇室这边，自然也要派出一人作为代表，这个人物又司马丕担任正好合适。

    如果司马丕不在，那么他的弟弟司马奕也是可以的，现在晋室皇帝年龄尚幼并无子嗣，所以这三个堂兄弟便是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人，顺位也全部排下来了。

    司马昱笑着说道：“之前琅琊王便代皇上前往刘府吊唁，如今又代皇上送行，刘尹能获如此殊荣，夫复何求？对了，皇上近日身体可好？可切莫因为国家栋梁丧失便悲切过度呀！”

    “皇上近来龙体抱恙，虽然大病不曾犯，可这小病却不断，唉……”司马丕长叹一声，一副说着说着就要哭的样子：“太后为此，心忧如焚，辛得此时庐陵公主回宫。公主待皇上与孤向来视如己出，有了她回宫，皇上的身边也能有人更尽心照料了！”

    “天下大事，尽系于皇上一身，偏偏皇上体弱，此真乃国之不幸呀！”司马昱长叹一声。

    两个王爷，聊着这些皇室的家事，二人这口中的语气都不是很乐观。

    现在的皇上确实体弱多病，几乎都成一个药罐子了，要是指望这样的皇帝中兴晋室，怕是非常的困难。而且皇上年纪轻轻就成了病秧子，这也不是一个将来能宜子的面向。

    要是皇帝生不出儿子来，将来这晋室的大统又落到谁的身上，怕是晋室内外又会有一番暗斗。

    司马昱真正忧患的地方，就在这里。

    永嘉南渡之后，晋室偏居一隅苟且偷安，直到今年桓温平蜀然后北伐中原饮马黄河，这才将版图扩大到了秦岭以北。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除了扬州、徐州之外，几乎所以晋朝的兵马，都被桓温掌控了。

    有这样一个权臣在，若当今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到时候局势会愈发难以把控。

    为此，司马昱非常希望，像谢安这样的人才可以出山来辅佐晋室。

    但谢安却似乎并无此意，他将谢氏的郡望都交给了两位兄长，自己却安心地在东山隐居享乐、呼朋唤友。

    知道此行是说服不了谢安留下的，司马昱也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只是来与谢安拉近关系，现在和司马丕聊起皇帝的身子，司马昱见到司马丕这个皇室后辈似乎也和自己有一样的忧患意识，不禁暗暗高看了一眼。

    于是，司马昱便对司马丕说了这样一句话：“琅琊王应以为戒，节重自身才是！”

    意思是让司马丕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在年轻的时候要知道节制。

    话到这里就没了，但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司马昱没有明说，他也不敢明说出来。

    所以当时司马丕有些纳闷，为什么好端端的，忧国忧民的会稽王突然就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司马丕再用眼神去看司马昱的时候，却发现那边已经见帘子放下，见不到司马昱的人了，于是只好也放下帘子，坐在车驾之中寻思着。

    到了渡口，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世族中人前来相送，只不过这些人多是北方南迁的世族，其中江左本土的世族中就来了陆、张两家的人。

    司马昱下了车驾之后，这些人便一一前来向他拜见，司马丕走在司马昱的身边，然后两人就分别朝各自的目标去了。

    和司马昱一样，其实司马丕前来送别，也有其他的来意。

    司马昱是借着为刘惔送行之名，来找谢安的，而司马丕则是借着代替皇上送别刘惔之名，来找冉操的。

    这两个目标，并不冲突。

    司马昱见到谢安之后，便一副忧心的样子说道：“今晋祚不幸，失去了刘尹这样的人才，如今满朝上下，竟不知何人可以代之，还请安石教我！”

    关于刘惔死后又谁来继承丹阳尹，司马昱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因为这个空缺可是掌控京畿重地的，可谓是位高权重，而且还只有一个。

    那么，这个位置究竟给谁，便是一门很打的学问。

    因为晋室的存在，与那些世族高门的支持是有很大关系的，可是这些世族高门之间又并不是一团和气，于是争斗权位这样的事情便在所难免。

    以至于到了司马昱询问过王述和王彪之这些人，居然都没有人肯正面回应司马昱的问题，所以司马昱无奈之下，就来向谢安开口请教了。

    司马昱知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谢安要是说话了，可能将来会得罪一部分联合起来的士族，所以在询问之前，就早已经有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