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兄悲惨妹凋零
胜负定了,但在政变的一方看来,只能算是开始! 杀戮清算才刚刚开始! 从龙之功的诱惑力是何等的巨大,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为了得到胜利者的重视。已经杀红眼的兵卒将官们自发的开始清算太平一党的余孽,太平一党的人自不用说,四处奔逃,就算不是太平党派的,只要跟太平公主走的相近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大有误伤的可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军队跟乱兵没有什么两样。 李旦派遣出去意图制止政变的许延喜根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死在了“乱兵”手上。内宫已经全在李隆基的掌控下,比起外城平静的多,许延寿平安的来到了武德殿,传达了李旦的旨意。 李隆基脸上并未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一脸的为难。原本他是将一切罪过推卸给太平公主,就算李旦怪罪下来,也是太平公主意图谋反在先。如今太平公主就在太极宫内,这罪反而不好推卸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父皇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一起扛了便是!”李成义斩了贾膺福、李猷之后,一直控制着中书省,直到得知左羽林军控制了长乐、承天、永安三门封锁内宫后,知李隆基已经控制了内宫,回到了武德殿,刚得知了李成器遇到的尴尬情况。 “对!事情是我们兄弟一起做的,要受罚,就让我们兄弟一起扛了!”李隆范、李隆业也一并站了出来。 郭元振也道:“孝道是君王取信天下的根本,事已至此,唯有随机应变,拖延反而无益。” “一个手掌拍不响,相信太上皇心底也有杆秤。不会将一切责任都归于陛下……何况太平公主确实也安排了元氏女在陛下身旁。”裴旻也表了态,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旦那一关是必须要过的,宜早不宜迟。 李隆基也记起了元氏女,眼中却是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走吧!去见我父皇!” 郭元振道:“带上老臣与裴旻、王毛仲,让王毛仲的兵士守在殿外候着。” 李隆基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路无言,气氛压抑的走进了太极殿。 承天门外的乱战杀声震天,早已传到了太极殿,李旦不住的派人打探消息,李隆基的计划以及局势的走向,李旦、太平公主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李旦心头怒火中烧,太平公主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惨然:面对一皇四王齐出这般盛大隆重的布局。加上有心算无心,她苦心经营的势力,一日之间,近乎土崩瓦解。即便强势如她,权谋如她,在这一刻深感计穷,无力回天。 李旦见李隆基入内,厉声道:“逆子,真有脸来见朕!” 李隆基跪伏在地,叩首道:“儿臣今日所谋,只为自保,惊动父皇,是儿之罪。” 李旦气得脸色铁青,沉声道:“你,气煞我也!当朕是老糊涂了,在这时候还要欺瞒?你们,你们一个个的所谋,面面俱到。要不是今日父皇心血来潮将你们姑母接入宫中,你姑母怕是百口莫辩,坐实这谋反大罪了吧。” 李隆基惨然一笑道:“今日一切确实是儿臣之谋,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但是姑母害儿臣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儿臣若不还击,要不了多久只怕致死都不知为何人所害。”他目光跳过李旦,直视后方的太平公主道:“姑母,侄儿问你,我宫中的元氏女可是你的人?” 太平公主想不到李隆基竟然知道此事,事到如今,以她的高傲,却也不屑否认,颔首道:“不错,是本宫的人!” 李隆基一头磕在地上,道:“父皇,女元氏女在儿宫里一年,负责孩儿服食赤箭粉,孩儿对她毫不怀疑,甚至有心立她为嫔,直到近日才知,她竟是姑母安排负责在关键时候毒死儿臣的细作。儿臣这个皇帝做的处处受制不说,就连身旁最亲信的人,也是姑母的杀招,孩儿岂能不惧?” 李旦看了看太平公主,看了看李隆基,一时无言,沮然若丧。他重视亲情胜于一切,固然对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对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一样钟爱。如今妹妹要杀儿子,儿子现在对付妹妹,他夹在中间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好半响,李旦才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样?” 李隆基看着李旦,想说却不敢说。李隆基自继任太子以后,一直让太平公主踩着,即便他当上了皇帝,一样如此。对于他这个姑母,他有着一股打骨子里的惧怕,正是因为这种怕,他更容不下她。 李旦泪珠滚落,凄惨的坐在了地上道:“三郎,你知道父皇最恨最怕的人是谁?是朕的生母……朕还记得,小的时候,朕是兄弟们中最年少的一个,父亲的关怀,兄长的疼爱,全在为父一身。直到那一年……” “嗣圣元年,父皇给你祖母扶持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当时什么情形,你还小,或许不知。父皇身为皇帝,却见不得一个臣子,听不见半点政事,连行动都受监视,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不过一个院子。这还不足够,你祖母时不时的下诏,表示要还政于父皇……哈哈……”他悲痛惨笑:“那时候只要父皇露出半点对权力的渴望,今日早以是一堆白骨。” “后来你祖母成了女皇,父皇降为皇嗣,更可笑的是赐姓武氏,叫武旦……做皇帝当成你父皇这样,千古以来,可有一人?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纪王李慎、江都王李绪、东莞郡公李融这都是我们李家至亲,是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脉相传的亲人,一个个的都死了……我李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李旦又哭又笑,如疯如狂。 周边无人敢大声呼吸,静寂一片。 李隆基泪水也滚了下来,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各自抹着泪,那段日子,他们兄弟如何能忘,正是因为有那段困苦的日子,他们兄弟相互扶持,才有今日的兄弟情义。 “原以为去了皇帝的位子,日子能好过一些,却不想成为了武氏诸王以及酷吏的攻击目标,今天告父皇谋反,明天说父皇用巫蛊之术。大郎的母亲刘皇后、三郎你的母亲窦德妃,理由都不找一个给直接处死,父皇一句话都不敢说。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就因为见了父皇一面,给杀了。若不是忠义的安金藏破腹明志,证明父皇没谋反之心,父皇也难幸免于难。在这最黑暗的时候,你姑母不知为你父皇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的事情。” “短短十数年,在你祖母当政的十数年里,我父亲一脉下至之子孙,上及于兄弟,几乎全数除尽,所仅存者三人而已。后又有韦氏、宗楚客为乱,兄长惨死,时至今日,凋残已尽,父皇除却你们小辈,世间至亲唯有太平一人……三郎,你想要权,父皇给你,只望你留太平一命,莫要……莫要夺去为父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他言罢,悲愤大哭。 裴旻看着痛哭中的李旦,心中忍不住轻轻一叹:李旦的凄苦,身为外人都觉得难受,何况亲身经历的他:无怪李旦将亲情看的如此重要,只有经历过他这样惨痛的经历,才能够体会亲情的重要。 听极父亲的苦,身为儿子的李成器、李成义、李隆范、李隆业已经泣不成声了。 纵然铁石心肠的李隆基心底的防线也松动起来。 “三郎!”李成器看不过眼了。 “三郎!”李成义也站在了李旦的这边。 “三哥!”李隆范、李隆业也先后表态,他们兄弟的情义,千金难买,设身处地一想,自己的父亲与胞妹的情义又岂不是如此? 李隆基长叹道:“孩儿答应父皇便是。” “不用了!”太平公主抹去了眼角的泪花,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首次对他有着愧疚之情,一次又一次利用他对自己的爱护疼惜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份近乎倚赖的疼爱,她岂能不知……对着他深深的一拜,一句话也没说,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拜……头也不回往殿外走去。大约走了十余步,她的身子有些不稳甚至有种跌倒的感觉。 裴旻看着太平公主,那美艳的脸庞揪在了一起,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目光对上,太平公主突地一笑,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他的身侧,直接靠在了他的身上,轻声道:“扶我出去,别让我死在兄长的面前。” 暖香在怀,裴旻心中却只有淡淡的悲哀,跟李隆基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大胆的揽着她的腰,向宫外走去。 “长公主这是何苦?”裴旻忍不住轻声一叹。 太平公主忍着疼痛道:“我有我的骄傲!”说完,她看着面前的那侧脸,低笑了起来,“从侧面看,确实有点像!”她用只有两人声音道:“你可知道,我心底的打算?我原本想着跟母亲一样,当了皇帝,将你招进宫来。只是想不到……低估了三郎,低估了他们五兄弟。也没有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输得不冤呢……咳……给你个忠告,小心……”血从她的嘴角溢出,话未说完…… 太平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