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桃花岛大弟子

    那树下弯腰的汉子拄着双拐，两鬓发白，眉目间似有苦色，正是桃花岛主黄老帅哥的大弟子曲三。

    江清波这次来刘家村，见郭爸杨爷倒是其次的事情，七成以上的原因是为了曲三。

    但见曲三身边站着一个幼女，大约五六岁年纪，心知这应该就是傻姑了。可想想又有点奇怪，按时间线来说，此时郭巨侠尚未出生，小黄更是连娘胎里的影子都没有，陈梅二人盗经，黄老帅哥将四大弟子逐出师门这一连串的事顶天也就是发生没多久的。为什么傻姑都这么大了？想来此事定有隐情。

    周围听客见他停了，以为是要钱，便纷纷上前掏出钱来，却被江清波作了一揖拦下，说道：“列位列位，在下说这段‘忠义水浒传’却不是为了赚银钱的。”

    众人听到哗然，纷纷喊道：“哪是为何。”

    江清波笑笑说：“列位看在下难道像是讨这个生活的么，在下乃是一个江湖闲人，自幼便爱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奈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又想行这忠义之事。思来想去，只觉得在下也算略通文采，虽不能身体力行，却可将这些英雄的故事加以传播，若是听的人多了，想必天下之人行忠义事的也就多了。”

    众人听了顿时肃然起敬，即便是曲三这等师门不拘礼法傲视孔孟的人闻言也起了钦佩之心。

    人群中郭笑天、杨铁鑫更是听的心中荡漾，忍不住大声叫道：“先生此言胜那些酸儒墨客千倍万倍，方是真正的好汉！”顿时又赢得一阵采声，更有行商叫道：“先生何不前往这临安城内，于瓦子中将此话本传播，也好让这满朝蝇营狗苟之辈听听！”

    江清波却不答话，先从牛车上取过一壶酒，直接仰天将一条酒线倒入口中，然后伸手西指临安方向言道：

    “现今的都堂之上，多是空读迂腐之道的人，需不知无农民不存，无商民不富，无军民不安，空谈士人之道。不瞒各位说，我欲仿白乐天问老妇的法子加以完善，这话本尚需多听各位心怀忠义之士点拨，在下前日里刚到临安府，空见繁华，那瓦子中人如何能解我此中意味。”

    这话却说的颇为狂傲，乃是江清波刻意为之，他今天可不单单准备了这话本，穿着也是特地从小二拿来的衣衫里挑了一件青色长衫，更是将假发散开梳在脑后，对着手机琢磨了不知多少次。

    曲三听他谈吐之间有一股傲气，独有世人未有的见解，再见江清波如此言行，不由得想起了恩师，暗道：“倘若师父他老人家在此，定会以此人为知己。”

    江清波又举起酒壶敬了一道众人，说道：“还望各位直言在下话本不足之处。”

    众人只觉得说的精彩，哪里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说好。江清波便说道：“在下这小半日却也说累了，自当回去之后再尽力接续英雄故事，今日就到此为止。”将手一拱，众村民行商也纷纷还了礼，相互交头接耳的便要散去。

    江清波确实也累了，他在说书过程中为了调动人气，但见谁听的不甚入迷就针对性加强表演，一发初学的摄心术丢过去，只是避开了曲三及几个明显武人，面神经早就要造反了，这小半日也积累了不少窍门。

    他转身装作收拾东西要赶车回城，郭杨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果然走了过来，只拉着江清波说要作东，请他吃酒稍事歇息。江清波也不推辞，三人牵着骡车向曲三的小酒店走去，几个村中孩童更是围着打转，江清波将车上的果子点心散了一些。

    到了酒店之处，曲三正坐在店前长凳上，见三人行来微微一愣，他与郭杨二人平日谈话不多，却相互知道些底细，也不奇怪，径自回店中准备酒菜。

    江清波等三人入店中，傻姑却跑来问郭杨二人吵着要糖吃，江同学掏出一包糖炒栗子给了她，小女孩开心接下道了声谢便跑到一边，正在灶台边的曲三见了更是心中一暖。

    郭笑天、杨铁鑫坐下，先相互通了姓名，闻得江清波今年已然三十有零，便改口叫了江大哥。

    此时曲三端了几个小菜上来，杨铁鑫一见之下却大呼小叫了起来，说道：“曲三哥，往日你只言初二、十六方有肉卖，怎么今日里已是初三，却又有这好牛肉吃？”

    曲三淡淡说道：“你当这却是与你吃的？”说罢也不多解释，转身又去烫酒。

    郭爸杨爷心知他脾气古怪又身手了得，打是打不过，便笑道：“我兄弟二人今日里却是沾了江大哥的光了。”

    酒尚未上，三人先说起了家常，听到江清波说自己乃是从扬城避难而来，二人骂了几声金兵，又骂了几声朝廷。

    杨铁鑫想到之前江清波说的话本，便开口说道：“江大哥，你却有所不知，今日你说的故事却与我这哥哥有关。”

    江清波装作不知，故作惊讶道：“这是为何？”

    杨铁鑫一拍大腿，说道：“想那浪里白跳张顺老英雄，乃是我哥哥先祖的结义兄弟！”

    郭笑天抬抬手说道：“正是先祖，他老人家姓郭讳一个盛字。”

    江清波立刻站起拜了一拜，说：“可是人称赛仁贵的郭盛郭英雄？”二人点头道正是如此。

    郭杨自以为凭此和江清波又亲近了几分，殊不知这是江同学费尽心机做的套。

    待得曲三将酒送了上来，二人见更不是平日里打的薄酒黄酒，而是上好的梨花白，苦笑一声白了曲三两眼，见他自行又往店前木凳上坐了，心中却道这跛子平素眼高，今日却也有钦佩之人。两三杯酒下肚，三人便天南海北的说了起来。

    要论吹牛谁是天下第一，受过后市网络大潮熏陶的江清波必定在这个时空里当之无愧。

    他假托泰西、波斯故事一些大国论更是挠到了二人的痒处，听得郭杨二人瞠目结舌，曲三坐在木凳上偷听了几句，也觉得这个书生见识广泛，乃是平生仅见的人物。

    江清波接着自己先前的话头，从古之英雄说到海外英雄，又绕回当朝，当杨铁鑫听得他还想著一本《天波府演义》，当即忍不住哭出声来。江清波问了原由，方才知道自己又夸了人家先辈。

    郭杨二人乃是心直的汉子，如何是江清波这个今天专为捧人祖宗而来的心机腹黑男的对手，只觉得遇到了知己。

    曲三虽然心思聪慧，可也就是二十来岁的人。江清波说话的圈子又大，一点点兜过来却也未让他生疑，当听到江同学吹天波府抗辽之时的奇门军阵之术时更是不觉坐近了几分。几人在这小酒馆中愣是从午时说到了酉时，相互斟酒，将曲三仅存的几瓶好酒喝了个干净。

    江清波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天色将晚，还要回城打听租房之事。郭杨二人正欲会账，江清波却抢先掏出钱钞说道：“今日得见英雄后人，却又令我的话本添了几分色彩，该当愚兄做东。”

    郭爸杨爷正在推辞，却听到曲三铁拐重重一敲说道：“你兄弟二人请得，我跛子便请不得？”

    三人一愣，江清波却颇为洒脱，只供了手道：“如此便谢过曲兄弟了。”

    郭杨见他这么说，只怕他怠慢了曲三，却不知曲三心中却是暗赞江清波有魏晋之风。江清波约了过几日再来寻二人吃酒，独自登上骡车高歌而去。

    骡车行至远离刘家村时，江清波顿然瘫了半截，再无半点风采，他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大觉吃力，酒意有点涌了上来心中也随之涌起一阵黯然。

    在他孤身一人来到南宋之前，只当这个时空的人就如游戏NPC一般，可当自己真正站在这片天空下，所接触的真真的人物还是感染了他。

    特别今天和郭杨二人吹牛，更是让他梦回当年与同事好友一同畅饮聊天的感觉。而酒馆中这几个还没有他大的青年，却要在后续的两三个月中就横生变故，二死一逃。曲三之死和他的干扰无关，而郭爸这个敦厚的青年却势必会在他纠正时空的过程中丧生，想起方才在酒桌上郭笑天看着他的钦佩眼神，江清波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要是狠下心不来刘家村不结识郭杨二人，也不会心乱成这样。但是这次时空干涉干系重大，到底会有什么变故江清波全然不知，曲三作为黄帅哥武功最强的徒弟已经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帮手目标。

    顺着大道向西而行，江清波也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只取出酒壶随着骡车起伏大口吞咽着。

    眼见得临安城快到了，他瞅瞅四下无人，将自己白日里说书时按在车架子上的太阳能充电板插在手机上，给老白发了条消息：

    “天道就是如此无情么？”

    老白明白他处在一个心境交战的过程中，只回了一句：“无情也是天道的一种情。”

    江清波看了回复默然无语，再度进了临安城，此次进城，万千人世喧嚣却似和他毫无关系，格格不入，他此刻只想回到客房里，蒙头隔绝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