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三道奇菜

    次日江清波一早便出了门，会合了小马直奔余杭门口，到了卖鱼桥处，却见众多鱼贩依然开始吆喝了，更有好几户船户直接摇着船来，船板下特制了养鱼的水槽，江清波直接上船挑选了一些，叫船家直接用木桶装了送去家里。

    二人又将宴请洪九指的物材核对了一番，宋人口味清淡，江南一带更是讲究突出物料之鲜的菜系，临安府里各家酒楼基本上都能凑到煎炒烹炸用的器具，只是却需要定制一些特殊的羹勺，当下又与小马前往金银器具行，找了个银器匠人打造了。

    剩下几个此时令不太好找的蔬菜，找着房东女婿用国信所的名义寻温汤监要了，匆匆间一日时光已是过去。

    待到初十上午，各家商行纷纷遣着脚夫将食材器具一应送了过来，与五间楼借的两个打下手的厨子也到了，江清波吩咐他们将食材清洗加工，该切的切该酿的酿，厨子们虽然称奇想要偷师，奈何江清波也不让他们多看，料理完毕便都喝了出去，开始自己忙乎。

    洪九指这两日在御膳房房梁上待着，却未等到鸳鸯五珍脍，心中不大爽利，想起今天与江清波的约到也有一丝期待。

    他到没认为江清波做的菜肴能有多惊天动地，只想着能探出此人身份便是最好。未到午时便来了江清波住处，打门赴约。

    “门外可是洪大爷？”小马这个人精听见门声，招呼着跑了过去。

    洪九指进了门，却见江清波刚从东首的厨房里出来。江清波先施了个礼，然后挽了挽袖子笑道：“大哥却来的正巧，且稍坐片刻，小弟这里片刻便好。”

    小马便领着老洪进了厅内，几个餐前小菜已经放好，老洪坐了客位，但与小马说说闲话，想从小马这里打探打探底细，奈何马浮云认识江清波也没有几日，哪里却能探听到什么。

    洪九指先尝了几筷子小菜，却想：“这几个菜味道也就中上而已，我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弟弟手艺也就是尚可，待会却要看他还有什么花样，说不得要被我取笑一番。”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江清波在厨房招呼小马过去，二人合力将一个大大的三层餐盒搬了进来。

    江清波坐了主位，先自罚了一杯，笑道：“却让大哥久候了，大哥不是问我家世么？尽在这三道菜中，却不知大哥是否能猜详出来。”

    小马先将餐盒第一层打开，端上了第一道菜，盖子刚开一股鲜香就随着热气腾了上来。

    洪九指动动鼻子，暗里道了一声奇，定眼望去，只见盘中乃是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饼状物事，色泽雪白，该是蒸过的，上面薄薄勾了一层汤汁，闻起来像是山珍熬就的。

    江清波下面却有不少私话要与老洪说，先吩咐了小马出门，勿要打扰，然后自己招呼着说道：“大哥既然夸口说自己嘴刁，那小弟也就不细细分说使用食材了，这菜的名字倒是要大哥自己猜上一猜，每猜中一道，便离小弟身世近了一分。”

    洪九指闻见香味早已按耐不住，听江清波如此一说更是起了好胜之心，便下筷子夹了一个。

    一口咬了下去，只觉得汤汁鲜美，白色物事乃是蛋白，内里包的是圆形菌菇类的山珍，这菌菇却又只取了顶盖，用刀工划了若干小口来便于咬断，中间还裹了一层肉泥，细细品来，这肉泥却不是简单剁碎，乃是用松木棍敲打成的，在油炸之前已先下汤熬制过。

    洪九指眼睛一亮，当即叫好，他这等老饕吃到好东西自然不会是囫囵吞枣的，需再三分辨其中滋味，舌头在口中那么一滚，更是发现这肉泥分了两层。滋味大有不同。

    “这外一层的肉却是羊羔脊肉，但却毫无膻味，内里一层么，因该是飞禽一类。江兄弟果然妙手，不过却难不倒我，是选的鸽颈肉，连同这裹着的蛋白也是用的鸽子蛋，是也不是？”老洪说道。

    江清波举了举酒杯，笑道：“大哥果然是个会吃的，这道菜原想也难不倒大哥，但不知菜名哥哥是否能猜到？”

    老洪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当中又夹了两块尝了，这凭空猜菜名自然是难的很，但从江清波所说和祖上与丐帮的渊源有关，却也是有迹可循的。

    “羊羔，鸽颈肉，嗯，还有这外盖的菌芝。。。”洪九指突然眼中一亮，惊道：“兄弟祖上乃是凌鹫一脉？”

    江清波笑道：“大哥好眼力，祖上确实与凌鹫一脉有关，想必这菜名大哥已是知晓了？”

    洪九指表情肃然地点点头，说道：“这羊肉，鸽子肉，辅以山菌，连起来却不是‘羊鸽填菌’？未曾想贤弟竟也是与凌鹫宫有关。”言语中已是将称呼从江兄弟改成贤弟了。

    这是为何？须知当年凌鹫宫主人旭竹子乃是丐帮帮主肖峰的结拜兄弟，肖峰因在帮主位置上被逐离丐帮，丐帮中唯有帮主可以掌握的两大绝学竟面临失传的危险。

    后来肖峰更是在雁门关外突然自尽，还是旭竹子感念兄弟情分，将由降龙二十八掌精简糅合来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传回给了丐帮，可以说是对丐帮恩重如山。

    这道菜名正合了旭竹子的武学天山陆阳掌的第一式“阳戈天钧”，洪九指既然猜出了这一层含义，自然待江清波不同了。

    江清波笑道：“哥哥已然进了一步，且再尝我这第二道菜看看。”当即从餐盒第二层内又拿出一道来。

    这第二道菜色泽金黄，乃是油炸过的一个个小卷，下面衬着一块纱布。

    洪九指赶忙尝了一口。此菜不似前一道清爽，外面一层口感酥脆却又有点弹性，一时难以分辨是什么食材做成的。内里也有馅料，却是素馅的，细尝之下馅料也是由两种青菜切了丝，混合在一起，清爽的馅料配着微辣的表皮，让人食欲大振。

    “鲜，实在是鲜！”老洪此时兴致上来了，直叫江清波换了大碗，二人举碗互敬了一道，然后又开始边吃边猜。

    “贤弟这道菜的做法倒是巧妙地很，这其中一味馅料乃是取的菠菜切了丝，另一味么，该是紫萁？两味馅料又经上好的鱼汤熬制过。这外皮倒是一时想不出是何物事。”洪九指弹了弹脑门，突然醒悟道：“是鱼鳞！是也不是？”

    江清波大笑着劝酒说道：“却是瞒不过大哥。”

    洪九指闻言却并未开心，苦着脸说道：“但这道菜菜名愚兄委实想不出来，望贤弟指教。”

    江清波夹了两筷子吃了，说道：“大哥可知这紫萁又名薇菜？小雅有云‘采薇采薇’，说的便是此菜。”

    洪九指闻言，又仔细想了想，直到眼光看到衬底的纱布，指了指方才笑道：“我却糊涂了，这连起来岂不是‘鳞菠薇布’吗？贤弟机巧，此菜委实比上一道又拐了几个弯，愚兄当自罚三杯。”

    二人又互劝了两道酒，江清波将手放在最后一层餐盒上，笑道：“这最后一道菜便是直指在下身世了，且看大哥破解。”

    洪九指闻言看去，只见这第三道菜乃是在盘子上又放了一个个精致的大口银匙，柄部高高环起，匙中之物晶莹剔透，呈茶冻状，好似羊羹。内部又散落着许多黄色颗粒，伸手取起一件来，羹体微微抖动之下煞是好看，大小将将好一口一个。

    洪九指一口吞在嘴里，只觉得满嘴的润滑，透着甜香，稍一用力便发现当中的黄色颗粒乃是大粒的鱼籽，迸发出异常的鲜味，不由他大呼妙极。

    可这道菜的材料却着实简单，无非羊汤鱼籽两味，老洪挠着头皮想了一会，说了几个菜名都见江同学摇头否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又罚酒告饶。

    江清波取过一个银匙笑道：“大哥这次确实想差了，这道菜要猜名字，却不在原料上。”说罢将银匙放在桌上。

    这些银匙乃是江清波参考后世西餐里鹅肝勺子的做法画了图定制的，放置的时候可以以勺底为重心正放，也可以以柄部中间的一个支撑点为重心斜放，他这次便是斜放的，然后用手指微微一推，银匙两端便围绕着这个支撑点转动了起来，冻在羹中的鱼籽飞速旋转，伴着银光流彩，竟好似群星飞逝，宛若银河。

    洪九指见了一愣神，然后抚掌大笑：“阳戈天钧——灵波微步——斗转星移！贤弟却不是凌鹫一系的，原来是当年逍遥一脉中还诗水阁王老夫人与南慕容的后人！”

    江同学听了也大笑起来，暗想：“洪帮主，你的思路总算被我牵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