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章 问天

    “郡守大人无意中打翻祭天的供桌，引得玉帝大怒，一直不给降雨，导致凤仙郡三年旱灾。这三年里，你们受苦了！老人家，来，喝点水！”

    原本瘦弱不堪的老人，一听到喝水，两眼亮了起来，双手托住小和尚递上的水瓢，小心翼翼的捧到嘴边，生怕溅出一滴水来。

    喝完一整瓢水，老人总算有点精神了，漠然道：“希望郡守大人日后行事，能够稳妥些，别再让大伙儿遭灾了！小老儿苦啊，乖孙子才七八岁，饿得狠了，看见毒蛇也去抓，结果……”

    小和尚摇摇头，悄然离开。

    “这位大哥，渴了吧？喝点水！”

    面黄肌瘦的长袍男子，迅速接过水瓢，一口灌下，水已经喝完，还一直举着水瓢，想让残留的水渍尽数流入口中。

    “多谢小师父赐水！我已经两日不曾饮水，刚才失礼，让你见笑了！”

    小和尚摇头道：“玉帝因为郡守大人打翻祭天的供品，还把供品给狗吃了，因而大怒，不给凤仙郡降雨，导致三年干旱。唉，你已经两天没喝水，怎能不渴呢！”

    长袍男子叹息道：“我等凡夫俗子，只盼上苍垂怜，哪敢置评此事！郡守大人一向勤于政事，为官也清廉，三年前的政绩也出众，大有晋升希望，却在祭天时出此疏漏，不仅自毁前程，还牵连了全郡民众，这运道实在是差了些！”

    这什么人呐？半死不活的，还有心思去考量别人的前程！读书读傻了吧？

    “大嫂，给你一瓢水喝！”

    年轻妇人看到面前的水瓢，喉结鼓动，却没有伸手接水，嘶声道：“光有水可不成！”

    小和尚一愣，说道：“贫僧只有水送，没有食物。”

    年轻妇人看了清秀的小和尚一眼，接过水瓢一饮而尽，接着推开身后的木门，说道：“快点进来吧！”

    小和尚一下明白过来，眼神中流露出悲悯，涩声道：“大嫂，贫僧不为这个，只是送水给你喝，不需要服务。”

    年轻妇人知道误会了小和尚，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慌忙低下头。

    “大嫂，听说是玉帝不肯给凤仙郡降雨，才导致连年干旱，你心中怨恨吗？”

    年轻妇人迅速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愤怒，叫骂道：“怎么能不怨恨？这贼老天，就是看不得人活得好！

    “以前，凤仙郡老是打仗，男人从军，战死了不知多少，家家户户都是女人支撑着。总算不打仗了，才过几天安稳日子，又来个狗官，征粮征钱征女人，不停祸害我们。

    幸好狗官没两年就死了，国王派来上官郡守，济困扶贫，大兴农桑，大伙又有了盼头，这还没两年呢，又降下旱灾来！因为缺水缺粮，我断了奶水，眼睁睁看着半岁大的孩儿饿死在怀里！我家男人出去找吃的，也死在了外边！”

    说着说着，年轻妇人悲不自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和尚轻轻叹息，转身离开。

    “小师父，等等，你说是玉帝引来的旱灾？玉帝是谁？他在哪？这日子活着不如死了，我找他拼命去！”

    小和尚摇头：“你找不到他的！”

    ……

    朱天蓬一万个化身在凤仙郡各地游走，宣扬玉帝降下旱灾之事，才半天功夫不到，就有人向唐僧告状，老朱被叫去问话。

    唐僧脸色很难看：“八戒，刚才本地城隍化成一个道人，前来告知我，你在外面到处宣讲玉帝降灾之事，玷污玉帝的神威，你想做什么？”

    老朱答道：“师父，凤仙郡三年干旱，死了几万人，难道不是玉帝不肯降雨引起的吗？”

    唐僧怒道：“你真在外面胡乱说话？难怪城隍爷语气中大有责备之意！你，你要害死我么？”

    老朱争辩道：“我哪里乱说话了？难道玉帝不肯给凤仙郡降雨不是事实，三年旱灾不是事实，死了几万人不是事实？”

    唐僧被气得手脚发抖：“你这孽徒！上官郡守有错在先，玉帝给予惩罚，怎能怪玉帝？”

    老朱冷笑道：“要惩罚，惩罚郡守就是。那死去的几万人得罪玉帝了吗？凤仙郡的百姓得罪玉帝了吗？师父，你是非不分！”

    唐僧指着朱天蓬，骂道：“孽徒！孽徒！不知道‘为尊者讳’的道理吗？玉帝是三界之主，岂是你能评论的？”

    闲不住的孙悟空不在，只有沙僧守在唐僧身边。

    沙僧也劝道：“二师兄，你就听师父的吧！凤仙郡不过是我等途径之地，民生事务自有当地官员操心，你何必陷身其中？”

    老朱心气很不顺，反问道：“那玉帝行事，毫无帝王风范，只知道迁怒他人，难道还不让人说句话？”

    沙僧皱眉道：“二师兄，玉帝陛下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还是不要胡乱评论的好！”

    最近与沙僧处得不错，老朱已经当他是师弟，听到这句话，才意识到沙僧还是玉帝的亲信，肯定是替玉帝说话的。

    “什么叫胡乱评论？凤仙郡的百姓生不如死，还有数万人死不瞑目，事实摆在眼前，这叫胡乱评论？我知道，你是玉帝的人，所以只为他说话！”

    沙僧被朱天蓬激怒了，恶声道：“不就是几万人吗？金翅大鹏雕还一口吞吃了狮驼国所有的人呢！人类不停繁衍，还差几万人？再说，他们总归要死的，早死早投胎。你一个妖修出身的，管这么多做什么？”

    老朱正要反驳，突然浑身一震，身体泛起一阵虚弱感，他的一具化身被人灭杀了！

    一万个化身，派出去宣讲玉帝降灾之事，顺便给灾民送一口水。

    水的来源自然是太微洞天。水存量最多的小湖，湖中是子母河水，不能随便给人喝；解阳池中的落胎泉水也一样；只有濯垢泉水能拿来饮用，还是能祛除阴邪的灵水。

    如今，濯垢泉水消耗殆尽，直径九丈的圆池已经见底，那些化身已经没水送了！

    化身在外容易遭人暗算，已经有一个被杀，老朱不敢冒险，急忙将化身回收。

    他心念一动，只见无数光影闪动，化身纷纷回归，因为速度太快，在旁人看来像是一个个鬼魂。

    近旁的唐僧被吓到了，双眼死死盯着朱天蓬，身体却不停后退。

    就在老朱动念收回化身时，又有一具化身被人灭杀！

    先前被唐僧责骂，接着又跟沙和尚吵架，加上两个化身被灭杀，朱天蓬心中已经累积了太多负面情绪。

    他见众人都维护着玉帝，连无辜受难的灾民都不敢口出怨言，心中极度愤恨，没人敢说玉帝的不对吗？好，老朱就来问一问这苍天！

    不再理会沙和尚，朱天蓬摔门而出，腾身飞上高空，七星枪指向苍穹，鼓起六合真元，怒喝道：

    “玉帝，你既然是三界主宰，当以三界众生为念，怎能因怒降罪，牵连一郡的百姓，夺走数万人的性命？”

    这一声暴喝响起，天地间顿时一片寂静，连高山上的野兽都停止了嘶吼，只有朱天蓬的愤怒在天地间激荡。

    “你设下米山、面山和黄金大锁三大难事，需要行善方能化解。何为善？在你看来，是否如温顺的羊羔一般才是善？视众生如羊羔，这就是你的帝王之道？”

    孙悟空听到动静，正赶过来，当朱天蓬这句话说出，他就在半空中停顿下来，陷入了沉思。

    他之所以大闹天宫，不就是因为不肯做羊羔么？结果被压在五指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五百年啊！

    朱天蓬依然在冲天怒吼，声音响彻天地。

    “父神盘古开辟这方天地，鸿钧道祖护佑着世界的这份安宁，女娲圣人缔造的人类繁衍，不是让你随心所欲糟践的！道祖在上，你敢说凤仙郡的三年旱灾理所当然？你敢说受灾死去的数万亡魂都罪有应得？玉帝，你敢吗？”

    天地间，除了朱天蓬的嘶吼回音，听不到任何声响。

    叫出鸿钧道祖和女娲圣人的名号，是朱天蓬有意为之。这样一来，两位主宰就能及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老朱这是在告状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凡人如果只能像羊羔一样活着，哪来如今的天地景象？玉帝，要说管理人间事，任何一位人皇都比你做得更好，你老还是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