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湘绣
月明星稀。 躺在村长家的竹楼上，仰望着夜空，听着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在耳旁鸣叫，林维桢有一种身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竹制的楼梯发出吱吱的响声，林维桢爬起来，看到村长一手提着一盏灯，一手提着两个竹筒走了过来。 把灯挂在竹楼的栏杆上，村长递给林维桢一个竹筒，道：“林同志，自家酿的米酒，尝尝”。 林维桢道了声谢，拔开塞子，抿了一小口，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道：“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好喝！” 村长灌了一大口米酒，笑呵呵道：“山里穷，没啥好东西，也就这米酒了。睡觉前喝一点，解解乏”。 林维桢苦笑道：“还别说，我今天差点累趴下，这里的路真不好走”。 村长望着竹楼对面的山梁，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是啊，不好走啊。可惜了，曹家湾好不容易出了个全伢子，就这么没了，我还指望他退伍回来接我的班呢”。 林维桢默默地喝着米酒，目光却瞥向东面，叶子姐家就在不远处，仿佛能穿过重重阻隔，看到她无助地哭泣。 “林同志是哪里人？”。 “老爷子，我祖籍首都。” “怪不得呢，普通话说得真好。我在镇上听过广播，你说话声调跟广播里一模一样。唉，这山里的孩子却没几个会说普通话的，连老师都不会说”。 林维桢不禁黯然，晚饭前，他特意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子很小，最多五六十户人家，晚上在村东头打个喷嚏，村西头都能听见。 最后，他发现村子里居然没有学校。 一打听才知道，这方圆几十里的大山，只有一座小学，村里的孩子要翻过两道山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隔壁村的小学上学。 “老爷子，村里就没老师吗？” “老师？呵呵，曹家湾四百多口人，识字的不超过两个巴掌，而且也只能写写自己的名字，数数一二三，读书看报根本就不敢想。听叶子说，林同志是大学生？” 林维桢道：“我前面退伍后考的大学，运气好那么一点点”。 村长拍着大腿叹道：“不简单呐，大学生放在解放前，那就是举人进士。唉，我就盼着曹家湾也能出个大学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 一老一少一边喝着米酒一边聊着大山里的贫穷，越聊林维桢越心惊。 在来到曹家湾之前，林维桢自以为见识过贫穷，但那种贫穷跟曹家湾的不一样。 大山外的贫穷，无非是吃的差，穿的破，但总归能填饱肚子，吃上盐，赶个集，孩子们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年轻人也能很容易地走出去，多少能让人看到一丝希望。 曹家湾的贫穷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贫穷，让人绝望的贫穷。 也难怪村子里走出一个曹全，就成了全村人的骄傲，或许，曹家湾的人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曹全身上。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喝完了米酒，村长嘱咐林维桢早点休息，然后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下课楼。 虽然喝了一大筒米酒，头晕得厉害，可林维桢却没有一点睡意。 曹家湾在鸡鸣声中苏醒过来，林维桢昨晚喂了一夜的蚊子，没怎么睡，天色亮了后，更睡不着了。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跳下竹楼，就着清澈的山泉水洗了把脸。 刚吃完早饭，叶子姐拖儿带女地来了。 跟林维桢打了声招呼，将曹宁扔给村长，背着儿子跟村长老婆去了楼上。 隐约听到姑侄俩在讨论花色，线，针法之类的东西，不由好奇问道：“老爷子，叶子姐是在做刺绣？我能上去看看吗？” 村长按着曹宁的手，不让她抓自己的胡子，笑道：“有啥好看的？你想看，去看好了”。 拾阶上了竹楼，站在窗户旁看了一会儿，叶子姐感觉到有人来了，抬头看了一眼，抿嘴笑道：“林同志，你怎么上来了？” 林维桢道：“我来看看你做的刺绣，这颜色可真新鲜，而且很逼真，好看，跟我以前见过的刺绣一点也不一样”。 村长老婆用浓重的方言说了几句，林维桢一头雾水，叶子姐帮着解释道：“我姑姑说，湘绣讲究的就是色彩鲜艳，形象逼真。湘绣做的好的，要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 林维桢笑着问：“叶子姐，你的手艺怎么样？能做到你姑妈说的境界吗？” 叶子姐脸一红，摇摇头道：“我可不行，我姑姑还差不多”。 林维桢探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墙壁，上面挂着几副做好的湘绣，有山水，有动物，还有一副美人绣。 林维桢对那副美人绣特别感兴趣，越看越喜欢，问道：“叶子姐，那副刺绣能卖给我吗？” 叶子姐说着他的目光看去，眼角含笑道：“说什么卖不卖的，你喜欢就送你了，那是我自己绣的，我能做主”。 林维桢一听是她绣的，突然想起丹尼尔托自己办的事，忙掏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叶子姐，道：“叶子姐，你看看这张照片能不能绣出来？” 叶子姐接过照片，哑然失笑道：“怎么是个外国人？哦，我知道了，这是外国明星吧？挺好看的。” 林维桢觉得没必要澄清，索性将错就错，问道：“能绣吗？” 叶子姐跟姑妈两个人对着照片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道：“能，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一些”。 林维桢道：“时间长短没关系，我又不急着要，照片放你这，你慢慢绣就是了。” 叶子姐痛快道：“没问题”。 林维桢走后，姑妈拽了叶子姐一下，小声道：“他怎么也不提钱的事？” 叶子姐看了一眼姑妈，姑妈啥都好，就是在钱财上挪不开眼睛，不过她倒是理解姑妈，都是穷闹的。 不说做刺绣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单是所需的丝绸，针线这些原材料，就得一大笔钱。 叶子姐正左右为难时，林维桢却去而复返。 “叶子姐，差点忘了，刚才那副刺绣，还有那张照片的刺绣，你算算多少钱，我一起给了”。 叶子姐刚想开口推辞，姑妈在底下拉了她一下，抢先一步道：“林同志，你看着给就行”。 林维桢虽然注意到了叶子姐姑妈的动作，不过却只当没看到，苦笑道：“您让我说，我也没个准数”。 叶子姐想了想问道：“你要做多大的？” 林维桢想到丹尼尔不差钱，而且还挺骚包的，于是道：“能做多大就做多大，用最好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