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范铜钟要上进
范宁一家从白云酒楼出来天已经黑尽了。 此时虽然已是初春,但夜里依旧寒气渗人,范宁不由将羊皮袄紧了紧,他一回头,见母亲还在后面慢慢吞吞走着,算计着什么? “娘,吃都吃过了,你还在算什么?” “大郎,不对啊!” 张三娘加快脚步赶上来,对丈夫道:“我怎么算都发现酒楼多收我们两百文钱?” “没有多收!” 范铁舟笑了笑道:“上菜的那两个酒保不是恭喜宁儿参加神童大赛吗?我就赏了他们两百文钱。” “我说呢!” 张三娘拉长了声调,十分不满道:“酒菜钱就花了五百二十文,你还要再赏两百文钱,范铁舟,我没发现嘛!你居然变得这么出手阔绰了?” 范铁舟无奈道:“偶然才吃一次嘛!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了。” “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宁儿参加神童赛是靠自己努力,凭什么说两句恭维话,就要赏他们两百文钱,你为什么不赏给宁儿?” “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在家里拼命节俭,你好了,一甩手就是两百文,你知道两百文就是六斗米啊!够我们家吃两个月。” 范铁舟给儿子使个眼色,让替自己说两句好话。 范宁却笑而不语,这个时候沉默是金。 一家三口在张三娘的唠叨中回了家。 刚走进小巷,范铁舟忽然发现不对,自己家门前的抱鼓石背后居然蹲着一个人,他厉声喝道:“是谁?” 张三娘吓了一跳,她反应奇快,一把将儿子抓到自己身后,她自己却躲在丈夫胳膊后紧张地问道:“大郎,是不是蟊贼?” 这时,黑影却站起身,他整理一下衣冠,“大哥,是我!” 是老四范铜钟的声音,范铁舟松了口气,不满道:“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么?” “不是冷吗?这里可以躲躲寒风。” “我还以为是蟊贼,这么晚,你吃饭没有?” 范铜钟又冷又饿,他本来就打算来大哥家蹭顿饭,结果饭没有蹭到,又见他们一家三口似乎刚刚吃饭回来,一定是去酒楼吃饭,居然不叫自己? 要是平时范铜钟早就气得跳脚,但今天他有事求范宁,他只得强忍住一肚子不满,含糊道:“大哥,我吃过了,我来找阿呆有点事。” 张三娘顿时不高兴了,“老四,你怎么还叫阿呆,我给你说过几次了?” “大嫂,不好意思,我叫顺口了。” 范宁却对四叔范铜钟颇有兴趣,上次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只知道四叔后来把四婶从县城接回家,但中间的过程是什么? “四叔,你找我?” 范铜钟点点头,“嗯!我先去你的学堂,学堂已经关门,我就过来找你,等了都快半个时辰。” “老四,你找宁儿做什么?”范铁舟不解地问道。 “我就问宁儿一点事,很快就好,你们先进屋去吧!” 范铁舟见他神神秘秘,便也不再多问,回头对妻子道:“三娘,我们先进去,让他们谈。” 张三娘有点不放心,但还是跟丈夫进院子了,她又小声道:“宁儿不会有事吧!” “哎!他是宁儿的四叔,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巷里,范宁笑嘻嘻问道:“四婶是怎么回家的?” 说到这件事,范铜钟就是一肚子火,不过他有求于范宁,只得忍住气道:“上次那件事,你把我害得好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那你先说,四婶是怎么回家的?”范宁还是不肯放过他。 范铜钟拿他没办法,只得恨恨道:“求呗!还能怎么样,给她写了保证书,老丈人又给我说了几句好话,我再发誓好好读书,你四婶心一软,就跟我回来了。” “四叔真的要好好读书?” 范宁着实不相信,他这个四叔一向口是心非,令人怀疑。 “我怎么不想好好读书,你以为四叔就没有自尊?” 范铜钟拍拍胸脯,一脸改过自新的大义凛然。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帮忙,那件事还是你惹出来的,你必须得帮我这个忙。” “我惹出来的?” 范宁忍不住笑道:“四叔,我可没有故意在桥下掉一包钱,应该是那包钱惹的事吧!” 范铜钟脸腾地红了,好在天黑,看不出来,他心中惊讶,阿呆怎么会知道掉钱那件事? 他连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我们不说这些了,反正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面上,你得帮帮我,这次就当四叔求你了。” “你先说是什么事,然后我再决定能否帮你?” 范铁铜叹了口气,“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府学今年放出三个特招生名额,不需要考试,也不收学费,我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范宁眉头一皱,“四叔没搞错吧!府学特招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和你没关系,但你能帮我。” 范铜钟解释道:“报名特招生有三个条件,一个是完成县学学业,我完全符合,第二条是参加过解试,我也很符合,只是第三条有点苛刻,我恐怕会有点问题。” 范宁有点无语,前两条大多数人都符合好不好,估计第三条才是关键。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是要有名望士绅推荐。” “名望士绅?” 范宁挠挠头,“四叔,你在县里混那么久,还能不认识几个?” 范铜钟干笑两声,“你四叔我确实是认识不少名望士绅,可是....这次报名的人太多,一般士绅恐怕效果不够,你看能不能请朱大官人推荐我。” 我去,原来四叔是打这个主意,范宁翻了个白眼,亏他想得出来,让朱大官人推荐他,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范宁便笑眯眯道:“四叔,上次你也见过朱大官人,我记得你还和他套了交情,这种小事情哪里还需要侄儿出马,你自己去就能搞定。” “你这个小滑头,到底帮不帮四叔?” “四叔求上进是好事,小侄怎么能不帮你?只是我确实刚欠了朱大官人一个人情,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四叔,拿出你求四婶回家的勇气来,我看好你。” “我不是和朱大官人不熟嘛!” “哪里不熟?上次我记得朱大官人还给了你一张名帖,其他几个乡绅他理睬了吗?” 范铜钟犹豫一下,好像是这样的,朱大官人就只给了自己一张名帖,其他几个乡绅,包括里正讨好他,他都没有理睬,难道朱大官人真对自己另眼相看? 范宁见四叔已经动心,又巧舌如簧地鼓动他道:“四叔,自己的前途当然要靠自己争取,你要让朱大官人觉得你有担当、有勇气,他才会对你刮目相看,相信我,你一定会成功。” 范铜钟被侄儿忽悠得晕头转向,他也开始对自己有信心了,说不定自己还能真能成功。 “求就求,男子汉大丈夫,我怕什么?” “这就对了!” 范宁笑眯眯道:“有志者,事竟成,相信我四叔也是能做番大事的人,这点小事,不用小侄出马。” 望着四叔范铜钟信心百倍地走了,范宁才松了口气。 范宁转身向家里走去,一进门,父亲范铁舟和母亲张三娘还在院子里等着他呢! 范铁舟见老四似乎走掉了,他连忙问道:“宁儿,你四叔找你做什么?他怎么兴高采烈的走了?” “他要去读府学什么免试特招生,让我去找朱大官人帮忙,被我鼓励一通,他自己决定去求朱大官人了。” “你这个小滑头!” 范铁舟哈哈大笑,“不过你四叔知道上进其实也是好事。” “好什么呀!” 张三娘在一旁冷笑道:“他是在县学混不下去,才想去府学混,对他而言,反正都是混,他若去了府学,他娘子怎么办?” 张三娘眼光独到,点出了老四最大的问题。 范铁舟虽然也觉得四弟冷落妻子有点不妥,但四弟肯去府学读书,这本身就是一种求上进的表现。 无论如何,也总比一天到晚和县里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好。 ....... 次日中午,朱元甫带着孙女朱佩吃完午饭,迈步从三清酒楼出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口。 他刚要上马车,旁边却忽然窜出一个年轻人,直奔朱元甫走来。 朱元甫的两个贴身护卫吓了一跳,两人反应敏捷,一转身,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胳膊。 年轻男子正是范铜钟,他花了几百文钱,打听到朱元甫在三清酒楼吃午饭,他便等在酒楼外,还真被他等到了。 范铜钟急得大喊:“朱大官人,我是范宁的四叔,我们见过。” 朱元甫一怔,摆摆手,让两名护卫放开他,他打量一下范铜钟,依稀有点印象。 他点了点头,“我们是见过,你找我有什么事?” 范铜钟连忙道:“是这样的,我侄儿不好意思求你,他让我自己来,有件事我想请朱大官人帮帮忙。” 朱元甫呵呵笑了起来,“那个小家伙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说吧!什么事情,看我能不能帮你。” 朱佩瞪了范铜钟一眼,连忙将祖父拉到一边,小声道:“范宁若求祖父帮忙,他一定会自己来,而且我听范宁说过,他这个四叔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朱元甫语重心长对她道:“该不该帮他,我心里有数,祖父现在做了很多事情,要到十年后你才会理解,你就不要管了。” “老爷子,我是怕你上当。” 朱元甫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拍拍孙女的头又笑眯眯道:“你祖父是什么人,这年头能骗你祖父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朱佩见祖父不听自己的劝,她心中着实不高兴,一扭小蛮腰便上了马车。 朱元甫又走上前打量一下范铜钟,见他长得很周正,皮肤白净,身材又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心中对范铜钟便有了几分好感,便指指酒楼,笑呵呵道:“外面风大,我们进来说话!” 范铜钟受宠若惊,连忙跟随朱元甫进了酒楼。 朱元甫找一个位子坐下,他一摆手,“你也坐下!” “学生不敢!” 朱元甫点点头,也不勉强他,便笑道:“你说说看,有什么事情想请我帮忙。” “是这样.....” 范铜钟便将府学特招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心中忐忑不安地望着朱元甫。 朱元甫眯眼笑了起来,他以为什么事情,原来是想去府学读书,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略施小恩,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何况还是范宁的四叔。 朱元甫并没有急着答复他,他捋须想了想道:“你既然是范宁四叔,那应该很了解自己侄儿,我知道他以前比较呆缓,那他怎么变成神童,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范铜钟虽然志大才疏,但他确实有点小聪明,能看别人脸色下菜,他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朱大官人满意。 “学生认为,关键在我大嫂,宁儿的母亲。” “这话怎么说?”朱元甫顿时有了兴趣。 “大官人不知道,那几年所有的人都说宁儿读书没有,纯粹浪费钱,包括我爹爹也为此和大嫂吵了无数次,但大嫂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坚持让宁儿进学堂读书。 那段时间我大嫂就像老母鸡一样保护宁儿,所有的委屈她来承受,但就是不准任何人说宁儿不行,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就是她的爱护感动了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正常的儿子。” 朱元甫点点头叹息道:“你说得很对,父母的爱才是改变范宁的关键,我同意你的观点。” 朱元甫便起身道:“府学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来找我,现在你先吃饭。” 他招手叫来掌柜,“给这位年轻人点菜,记在我帐上。” 范铜钟激动得连连作揖,“大官人的恩德,学生铭记于心,大官人但有吩咐,学生一定竭心尽力为大官人效犬马之劳!” 朱元甫仰头呵呵一笑,起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