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7章10 拉尔斯的故事
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K市的这场战斗，被称为“K市围城战”。 和之前的魄罗岛战役、圣骸战争、华夏山门血战、北美战役、日本剑馆之战，都不同。 这场“K市围城战”，是一场真正的持久战从，从爆发开始一直到最后结束，足足四个月的时间，从一年的深秋打到第二年的初春。 “……李小森和龙五先生、还有李幸倪院长谈完了？他同意交出三件复活圣器了？” 战争开始的第一天，羽化云浑身浴血从最前线上退下来，听到李小森和龙五谈完的消息之后，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本能地回道，“那还等什么，让那家伙快点来帮忙啊！哦，不、不对，让李小森别来，赶紧把三件复活圣器销毁干净，只要销毁了那三件东西，眼下这一切都不再是大问题……” 她说完就眼睛一翻，昏迷过去。 羽化云得到的消息不错，李小森在和龙五谈过之后，确实同意了：交出三件复活圣器。 但李小森既没有立刻投入前线的战斗，也没有过多地参与到复活圣器的销毁工作的筹备之中，在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李小森反而疯了一样地拼命修行。 按理来说，在这样惨烈又持久的战斗中，一个人的修行很难引人注意。 但李小森修行得太拼命了，简直称得上是没日没夜，战斗开始一周后，斯卡纳见到李小森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李小森看起来比他们这些奋战在第一线的人，还要狼狈、疲劳。 “你哥哥怎么了？”海洋偷偷问过李小茜。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从李小茜这边获取信息的心思，因为李小茜压根没听到她的话，而是微微低着头，凝思着什么。 “这兄妹俩怎么了？”不止海洋，不少人心中忍不住犯嘀咕，“那天龙五、还有李幸倪，究竟和李小森兄妹俩说了什么？” K市围城战打响第十天，夜里。 李小森完成了日常的“能力熔炉”的训练，一个人呆在闭关修行的地下室里。 十天前，李小森主动放弃了祖剑，十天来，关于外力板块的修行、专属武器的选择，李小森已经有了一些非常大胆的想法，目前正在积极地研究。在地下室一角的桌上，摆着大量的道门典籍，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全都是关于道门阵法。似乎李小森这十天来，一直在研究道门阵法的相关知识。 从如山的道门典籍之中，回过神来，李小森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地下室中心，长长吐了口气。 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十天前，在这头顶上的一楼客厅里，龙五对自己和妹妹讲述的那个故事，李小森不自禁地攥紧拳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反而跳得很快，推动全身血液急速流动，热乎乎的有些发疼，像是要烧起来。 “你们战斗法师，在你们的家乡森德洛以外的位面，会统一以‘森德洛特’为姓氏，是有这样的传统，对么？”那天，龙五看着李小森的眼睛，问道。 李小森点头。 龙五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沿袭这个传统？” 李小森眼神一黯：“曾经的我，一度不想活下去，也不想想起任何关于家乡的事情，现在我想通了，心结慢慢解开，但我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战斗法师了……” 龙五嗯了一声：“这样啊，不过李小森你知道么，史前时代那位你的先辈，自称‘洛德森’的战斗法师，同样没有使用‘森德洛特’这个姓氏哦。” 李小森不由怔住：“什、什么？” 一旁李小茜忍不住问：“那位前辈，和哥哥一样有些关于家乡的心结么？” “这我倒不知道。”龙五说，“我知道的是，那位‘洛德森’，不以‘森德洛特’为姓氏，和他有没有心结没关系，而是因为……他并不算是真正降临地球。” 李小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那是一位在史前时代的神话战争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和哥哥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前辈么，为什么又说那位其实没有来过地球？ 李小森倒是沉默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道：“难道、难道那位‘洛德森’——” “你猜到了？”龙五肃穆道，“不错，那位‘洛德森’的先辈的本体，并没有降临地球，参与到那场史前时代的神话战争中的，只是那位大人的一个投影化身罢了。不是本体降临，自然不必遵循古老而神圣的传统。” “所以那位大人，根本没有留下他的真实名字？”李小森怅然若失。 “是。”龙五点头，“那位只有一个化名，就是把你们家乡的名字反过来念——洛德森。关于那位大人为什么会降临地球，我也不得而知。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位大人来到地球的，不是投影化身，而是本体的话，如今的地球大概就不会是这样了吧？即便是夜行始祖，也不可能在那样的存在的本体手下，有任何存活、复活的机会。事实上，即便面对那位大人的区区投影化身，夜行始祖都只差一点便被彻底杀死了。” “为什么没能杀死？”李小森眼神一凝，“夜行始祖只差一点就被‘洛德森’杀死了，对么？差的那一点，是什么？” 龙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三年前你在北美战场，所有人都看到你‘战死’了，你怎么回来的？” 李小森一震，说道：“复苏？” 龙五缓缓点头：“那是夜行始祖的第一次复苏。夜行始祖也不是一开始就拥有一切，她也是在战斗之中，一步步了解她自己。被洛德森杀死，觉醒了复苏能力，那便是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夜行始祖的阴影之下的开始。” 李小森忍不住问：“夜行始祖第一次被杀死，之后复苏归来了，再然后才有她一次次被各大山门的创始人杀死，又一次次复活的事情，那……那位洛德森大人呢？和夜行始祖一战后，那位大人呢？” “死了，或者说，投影分身的能量耗尽，自然消散了。”龙五说。 即便在聊如此严肃的话题，李小森听到这仍忍不住吐槽：“这就死了？消散了？我的天，这是什么故事啊，也把我们战斗法师讲得太不给力了吧，杀死夜行始祖的同时也激活了夜行始祖的复苏能力，就这样？” 李小森虽然身体构造改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战斗法师，但还是希望那位史前时代的自己的前辈，能做更多事情啊。 听到那位大人杀死夜行始祖之后，自己也消散，李小森总觉得心里不是不大是滋味。 但李小森也知道，如果那位“洛德森”真的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也没今天这局面不是？ “怎么，对我的故事很失望？”龙五微笑。 “是有一点啦。”李小森嘟哝。 “那如果我说，那位‘洛德森’在消散之前，留下了他的遗产呢？”龙五说，“那位大人和夜行始祖的巅峰对决，可以说是那场史前神话大战的最高潮，厮杀的过程，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比方说柳长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的熔兵炼体的修行方法，应该就是战斗的过程中，无意中遗留下来的。而我现在要说的是，那位大人其实在战斗结束之后，短暂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留下了自己的遗产。不是无意间留下的痕迹，而是主观意志所留下的，遗产。” 李小森这下又来了兴趣，甚至有些激动，倒不是觊觎那所谓遗产，而是能在地球上看到和家乡的东西，总是让人期待的。 “让我猜猜，和北欧职业圈有关系？”李小森若有所思，“北欧的宫廷剑术，颇有些战斗法师传承的意味……” 龙五却摇头：“我们现在说的可是史前时代啊，那时候有北欧职业圈么？有宫廷剑士一脉么？宫廷剑士这一脉，某种意义上和柳长生一样，都是凑巧得到了一些那位大人无意间留下的东西，但不是正式遗产的继承人。” 李小森举起双手：“好吧，我认输了，猜谜的确不是我的长项，何况是凭空猜测不知道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五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 龙五莞尔一笑，说了这么久，他的精神反而渐渐好转，不像最开始那般虚弱颓丧了。 “刚才我说了，洛德森和夜行始祖的巅峰对决，发生在那场史前时代的神话战争的最后。”龙五说，“结果洛德森杀死夜行始祖，但不久之后夜行始祖便复苏归来，再然后，夜行者彻底灭绝了诸多的古代能力文明。那是……一段真正的地狱般的岁月，夜行始祖端坐于北方的王座之上，心意所至，洪水滔天……古代能力文明，就那么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冰冷冷的古代通道，还有那些掌握在书院手上的遗迹罢了。但，某种意义上，古代能力文明又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一个传承者，那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止背负着古代能力文明，在那场神话战争之中，幸存下来，他甚至有幸被那位洛德森大人选中，继承了他的遗产。” 妹妹听到这忍不住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好奇：“得到遗产的是一个古代能力文明的人物？是谁？” 龙五笑道：“怎么，完全想不到么，流传下来的史前时代的人名，也就那么些，李小森你听过的呀，那个继承者的名字。” 李小茜惊讶地回头看向哥哥。 只见李小森手一翻，取出一块古老的石板，这块石板笔记，正是当初在古代通道中，吃下能力果实、融入黑刺（也就是职业收集器）的同时，得到的石板笔记。 这份笔记，记载了能力果实的起源：源自那位古代大学者，那位异想天开、甚至可以说是大胆疯狂地，试图模拟夜行者来打败夜行者的古代大学者。 “拉尔斯……”李小森手掌抚摸石板，喃喃道，“古代大学者，拉尔斯。” “不错，就是拉尔斯。”龙五的口吻透着感慨，“那位古代大学者，拉尔斯，在神话战争结束之后，虽然苟活下来，但已经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了。所有的族人、同胞，都被屠戮殆尽。模拟夜行者的能力果实的开发，也失败了——是的，他没有成功，并没能在战争结束之前，开发出能力果实的技术，反败为胜，他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直到他遇见了那位‘洛德森’大人。” “然后呢？” “然后，那位大人给了拉尔斯一颗心脏，也就是夜行始祖的心脏。以那颗心脏为原材料，拉尔斯才真正意义上炼制出这世界上的第一枚成功的能力果实，也就是李小森你吃下的那枚。再然后，那位大人把另一块始祖身上取下的血肉，打入拉尔斯的心脏，对拉尔斯说：‘出于一些短时间内解释不清楚的原因，我的本体没办法进入地球范围内，但没事，我很看好你哦，沿着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走下去，安亚那小丫头也不是不可以战胜的’。” 龙五说到这，口吻已如梦呓一般，轻柔而悠远。 李小森和李小茜安静地听着，一点不插嘴。 只听龙五接着道：“那位洛德森大人又对拉尔斯说了一句话，然后……便消散了。是的，就是一颗心脏，一块血肉，两句话语，这就是那位大人留下的遗产，看似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就是这些东西，让拉尔斯活了下来。人们大概认为史前时代，和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人类历史、职业圈历史，是断开的两个时期吧？但其实，不是的，拉尔斯就是连接两个时代的纽带，后来崛起的人类能力文明，那些山门的创始人能够一次次击败夜行始祖，实际上有拉尔斯的功劳在内，史前时代没有留下历史，但通过拉尔斯，留下了经验——对抗夜行始祖的经验！” “这样啊……”李小森轻声道，“所以我们能生活在这样一个日行者占据世界，夜行者虽然阴魂不散，但只能躲在永夜堡垒里的年代，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啊。” 听了龙五的话，李小森才明白，真正被夜行始祖支配的那个年代，是何等的恐怖。 和夜行者的对抗，从史前时代，一直持续到现在，拉长了看，其实日行者一方已经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战中，取得了极大成果了。 史前时代的人们，在夜行者的统治下，甚至连牲口都不如，而现在，虽然夜行者的威胁仍在，但占据着世界版图的，是人类！夜行者反而被逼迫到只能活在永夜堡垒之中！ 想到一代又一代人和夜行者的奋战、反抗，李小森热血沸腾的同时，有种强烈的憧憬的心情，油然而生。 “那位洛森德大人留给拉尔斯的，是继续奋战下去的勇气，还有信心！”龙五说到这，口吻罕见地高亢起来，“那之后，龙五做了很多事情，他潜入了初步建立的永夜堡垒，依靠那枚融入心脏的始祖的血肉，自己变成了一名夜行血族，默默观察着夜行者的一举一动，作为研究素材。在潜伏的数百年间，他完全将自己当作一名真正的血族——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他甚至按照血族的方式，去修行，去升级！度过血劫的升级方式，他尝试过，他自然也尝试过同族挑战的升级方式。” “但拉尔斯并不满足，他想尽办法，得到了专属夜行始祖的升级手法，也就是除了‘渡血劫’和‘同族挑战’之外，第三种血族的升级方法。” “得到那个方法之后，拉尔斯逃离了永夜堡垒。离开之前，他已经是亲王级别的顶尖血族了，夜行始祖之下，他就是最强者。” “但这依然不够，他知道，想要击败夜行始祖，亲王级别，依然不够。” “但亲王级，被认为是夜行血族的上限了，没有亲王级的血族，可以更进一步，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于千年血劫，没有亲王渡得过千年劫，那就是……死劫！而对于亲王而言，除了渡血劫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同族挑战的条件，是挑战血族之中的更强者，亲王之上还有什么更强者？只有始祖！” “拉尔斯没有信心渡过血劫，更没有信心直接站出来挑战夜行始祖，所以他做了一个赌博——他同时挑战了当时血族之中的所有存活的亲王！幸运的是，他赌赢了！李幸倪跟你提过吧，血族的历史上，只有一位亲王，达到了亲王之上的级别，成为了夜行始祖之下的第一血族，那个人，其实就是拉尔斯。” “挑战之后，拉尔斯便销声匿迹了，血族全世界地追捕他，但他藏了起来，继续磨自己的爪牙。加上夜行者那时候要面对迅速崛起的人类能力文明，也就渐渐把他淡忘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突破了亲王的千年寿命限制的拉尔斯，默默地、继续进行他的研究和试验。” “他创立了猎魔城，为史前能力文明，留下了一枚火种，那就是焰巫师一脉。同时他依靠自己的研究成果，用自己的第一批能力果实成品，创造出了猎魔人这一支职业种族。枯萎之刃，也是那个时期的研究产物。” “但事实证明，猎魔人可以无限逼近血族，但始终无法超越，因为在模仿的过程中，模仿者丧失了自我。就像一个学步者，无论学得多么像，始终是个学步者……而已！只能跟在别人后边！” “所以他在一个夜里，离开了猎魔城，他要寻找其他的道路。” “他去过新崛起的北欧职业圈，很明显，宫廷剑士的剑术，和那位洛德森有关系，但拉尔斯并不认为那种不完整的传承，有可能击败夜行始祖的可能。” “倒是那条通幽古路，他试图进入过，但失败了，反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虽然从古路中活着出来，但他的实力大损。” “心灰意冷之下，他继续旅行，直到来到华夏，更准确地说，是来到了一个叫兵阁的地方——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在通幽古路之中度过的岁月，竟有千年！进入古路之前，古代书院还在，而在抵达兵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古代书院，已经不在了。继承了一小部分书院传承的眼前的这个机构，名为兵阁。” “拉尔斯抵达兵阁的时候，看到的是血，神话战争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了。无数鲜血和新鲜的尸骸中心，是一个黑头发的华夏女人。” “那女人身上流淌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强大本力，拉尔斯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而又纯粹的本力。只是那女人，似乎并不能控制那股本力，就像一个手持机关枪……不，应该是导弹开关的孩童，无法掌控的强大力量，反过来支配着她。她完全失控了，无意识地杀光了袭击兵阁的大批血族和月族，但同时杀死的，还有她自己的战友。她不停地杀戮着，像头野兽，但她茫然的眼中却不断地流下血色的眼泪。” “拉尔斯赶到的时候，女人已经无人可杀，她似乎短暂地恢复了清醒，然后对拉尔斯说：‘帮我个忙，杀了我，好么？帮我结束我的痛苦，好么？’” “拉尔斯摇头，说；‘我对你的力量很感兴趣，你或许可以帮助我到的研究，我很愿意帮你，但不是帮你去死，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就算你想去死，也和我一起把夜行者杀光杀尽之后，再死，可以吗？’” “就这样，拉尔斯救了那个华夏女人，两人成为同伴，拉尔斯参考了兵阁继承下来的残破的古代书院传承，进一步改善了自己的能力果实技术，于是便有了第二代能力果实——模仿夜行者的同时，不丢掉自我的能力果实，修行学院的能力果实。” “这种能力果实，所创造出来的职业，不再是一味模仿夜行者的猎魔人，而是本力类似血族、能力上却更接近古代书院的书生职业的——士兵。” 一口气说到这，龙五的口吻渐渐从高亢回落，变得平稳，甚至变得颇为温和。 李小茜脸色奇异无比，欲言又止。 李小森则是死死盯着龙五，问：“那位‘洛德森’大人，化身消散之前，对你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 龙五的眼神更温和了，看着李小森，像是看着久违的友人，这是他从未展露过的一面，或者说，是他一直掩藏的真正属于他的面目：“那位大人说：‘如果未来，你看到和我一样的人，帮我个忙，多多照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