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大唐不良人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二章 推脱不得

第三十二章 推脱不得

    “英国公说,风大浪急,我们这些武人,理应互相提携,才能安然渡过。”

    苏大为举起手里的茶杯,向萧嗣业做了个以茶代酒的动作,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不错。”

    “当然不错,老夫可是拿自己最好的茶招待。”

    萧嗣业笑骂道:“现在你可算记起自己是武人了?回长安这么久了,可曾来我这里走动?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大为却没忙着回他,只是笑道:“刚回长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桩案子,居然有个糊涂鬼要行刺我。”

    “呸,以你的身手,那哪能叫行刺,简直是一场闹剧。”

    萧嗣业花白的眉梢下,双眸微微眯起:“若我猜的不错,是有人借你这个由头,用来杀鸡骇猴吧?”

    “哈哈,差不多,是有点这个意思。”

    “那幕后之人,定然是不了解你,你哪是只鸡?你这小猾头,就算想低调,想收起獠牙,你也是独行山林的猛兽,谁要是挑你做对手,那可就挑错了对象了。”

    萧嗣业与苏大为当年在征西突厥时,有过一段共事的时间,彼此算是知根知底。

    用他的话来说,两人是忘年交。

    只不过,苏大为确实是军中的异类。

    人虽在军中,做战也勇猛,也很有手段。

    但偏偏与军中其他人,不太主动交往。

    哪怕是与萧嗣业,也是当时同时领了军令,必须一起行动,才有过接触。

    这和军中其余的将领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人是群居动物,哪怕是大唐的这些名将,在军事任务之外,也会常常联络,增进感情。

    酒桌聚会,觥筹交错,那是免不了的。

    这是军中的生态,也是武人交往之常态。

    但苏大为不。

    他除了军事,除非是大总管相召,等闲不与其他将领有交集。

    哪怕是有人请他喝酒,他也是能推就推。

    这给人的感觉,有些神秘,又有点清高。

    好像他与其他人,泾渭分明。

    底层的军将,对苏大为的评价是褒贬不一。

    但是上面的将领,如程知节、李勣和苏定方等人,对苏大为都十分看中。

    萧嗣业乃百战之将,人精中的人精,看人也自有他的一套。

    “羊群才聚团,猛虎总独行。”

    他轻轻晃动茶杯,眼中似有某种看透迷雾的锐气:“我不知你是不屑于交往,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特立独行,但你可不是善茬,谁敢惹到你的头上……呵呵。”

    “在军中,只用消灭敌人就行了,但是回到长安,许多事都蒙蔽了我的耳目,我是真的分不清,谁会在背后暗箭伤人,所以我现在不是猛兽。”

    苏大为轻轻抿了口茶:“我现在也是需要抱团的羊。”

    “羊个屁。”

    萧嗣业笑骂道:“披着羊皮的猛兽,还是猛兽,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萧尚书抬爱了,反正我现在是舔着脸,来抱大腿来了,我现在在长安,只是小小的不良帅,眼前的案子太大了,光靠我自己,说不定就被人给带坑里……”

    苏大为微微一笑,冲萧嗣业道:“您都说咱们是忘年交了,以咱们的交情,不能不帮我一把吧?”

    “小猾头,老夫是兵,你现在是刑名,能帮你什么忙?”

    “高阳公主的案子,您听说了吗?”

    “什么?”

    萧嗣业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今早才发生的事,他自然是听到了些风声。

    这时才上下认真的打量苏大为:“难怪,原来是这件事,难怪你这小猾头,回长安一直避嫌,现在却跑来……”

    “咱们是忘年交,是知己,既是知己,关键时刻,我不找您老,还能找谁。”

    “你个猾贼!”

    萧嗣业悻悻然道:“李勣是老猾头,现在又多你个小猾头,你们俩都是坑货!”

    苏大为于是就笑。

    萧嗣业提起茶壶,缓缓将茶水续上。

    花白的眉梢微微耸动着,沉吟良久:“也罢,既然找上老夫了,这人情我不能不给,说吧,需要老夫做些什么?丑话说在前头,只能是我能力所及,不违朝廷法纪,不能给老夫惹麻烦……”

    “这是自然。”

    两人在一起,又密议良久。

    苏大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笑吟吟的起身告辞。

    不过还没等他转身走,便被萧嗣业一把抓住。

    “先别走。”

    老人精嘿嘿一笑,花白的眉梢耸起:“既然我给你帮忙了,你也得帮老夫一个忙?”

    “什么?”

    苏大为看着萧嗣业带着狡黠的神色,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萧嗣业拉着苏大为的手,不给他开溜的机会,从静室大步走回公廨,对着那些明明在暗自观望,却在两人出来后,装出一副忙于军务,低头看沙盘的兵部官吏和年轻将领们道:“你们不是经常说想问老夫打西突厥是如何打,想知道苏大为在百济和高句丽,如何用兵作战的吗?

    现在人就在这里,想问就赶紧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尚书。”

    苏大为汗都快下来了:“我答应了大理寺裴寺卿,一会要去他那对接案情,没时间多耽搁。”

    “那可不成。”

    萧嗣业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表情活像是只偷鸡的狐狸。

    “难得你主动来兵部,这种机会怎可错过。”

    说着,向手下吏员们道:“儿郎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呼啦~

    附近的兵部主薄,侍郎,还有如李辩、高崇文、郭爱等人,一下子围上来。

    “苏帅,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苏帅看这边,这是河西地形,这里,这是安西都护,这是燕然都护府,这里用兵……”

    “回纥在这里,苏帅,如果给你一支兵,这仗该如何打?”

    一时间,众人一齐开腔,在苏大为耳边,一片嗡嗡之声,弄得苏大为差点原地爆炸。

    “等等,一个个来。”

    悄然退到一旁的萧嗣业,抚须微笑,眼中闪过思索。

    苏大为是李勣看中的人,这个人情,不能不给。

    但也不能太容易给。

    否则次次来找他,萧嗣业也受不住。

    他要苏大为知道,他的人情,没那么好拿。

    必须付出一定代价。

    同时,既是李勣看中的人,而以萧嗣业来看,苏大为确实很特立独行,而且能力出众。

    有这么个卖人情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推拒。

    他与李勣都老了,李勣为后代子孙计,他萧嗣业岂能不明白。

    这算是一笔投资。

    若干年后,他们故去,在新一辈将领中,这苏大为,必将脱颖而出。

    提前做投资,不亏。

    “萧尚书。”

    李谨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萧嗣业身边,向他悄然道:“如此为难苏大为,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谨行是粟末靺鞨族。

    从父辈起,便归化大唐。

    如今人到中年,熟悉军事,性格十分沉稳。

    他的父亲是蓍国公突地稽。

    其家族因为世代居住在高句丽附近的靺鞨,在大唐征高句丽时,立下汗马功劳。

    李谨行如今是左武卫翊卫校尉,也是禁军将领之一。

    这次苏大为回长安,李勣曾将李辩和李谨行托付给苏大为。

    对萧嗣业来说,也算是自己人。

    “你小子倒也算是明白人。”

    萧嗣业轻抚长须:“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大为非常人,平时都是独行,难得有机会,让他主动求我,不给他出点难题,他如何肯与我们捆绑上?

    眼下看似为难,实则让他多点牵绊。

    你多看,多学。”

    “是。”

    李谨行在一旁点头应是,心中则是骇然。

    明明是萧嗣业的身份地位更高。

    而且这次是苏大为有求于萧嗣业。

    但从眼下萧尚书的口里,却是他想卖人情给苏大为,而求之不得。

    苏大为不是弱势一方。

    反而是萧嗣业想将苏大为与武人做更深层次的捆绑。

    这个认知,对李谨行来说,可谓颠覆。

    那边李辩已经向苏大为提出自己的问题。

    “苏帅,我看过你在征西突厥时的战报,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当时苏帅只带着几百人,翻跃金山山脉,为何能以少胜多,可以打下木昆部,甚至击退咥运狼骑?

    我们在这边做过数次战术推演,无论如何,凭临时征召的那些胡人蕃兵,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

    李辩,家族世为靺鞨酋长。

    从父辈开始归顺大唐,始为外蕃。

    现为归化将领。

    其人做战勇猛,深得李勣赏识。

    这次苏大为从百济回唐,李勣也将李辩托付给苏大为。

    一为回长安,在弘文馆镀上一层金。

    二则是有了与苏大为的关系,日后必有大用。

    用李勣的话来说,李辩有谋,只是需要人提点一二。

    苏大为你办事,老夫放心。

    人我交给你了。

    嗯……

    苏大为现在在面对李辩时,多少还是有点心虚。

    他回长安已有数月,若说有提点李辩和李谨行等人,那还真谈不上。

    眼下既然事情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藏着掖着。

    环视一圈,他指了指前方的沙盘:“我们可以在沙盘前说吗?”

    “苏帅,请。”

    李辩忙伸手示意。

    李谨行也从萧嗣业身边,赶紧走上来。

    其余公廨中的人,只要对苏大为战绩感兴趣的,全都围上来。

    每一位名将,作战都有自己的风格,思路,和拿手的本领。

    或精于谋略。

    或擅以力破巧。

    或精于预设伏兵。

    或善观天文,能预判天气。

    又或者善于调动敌人。

    但是名将,不会随意把自己的思路和布局谋略,交托给别人。

    这在古代,那是人家的绝活,是衣钵。

    只传给自己的儿子,或者衣钵弟子。

    能像现在这样,被逼着吐露点东西,那都是天大的机缘。

    一时间,李谨行、李辩和高崇文等人,心中都生起一丝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