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八章一拳一箭一白衣
齐楠拎着四壶酒跟在老者的身后,走出了桃花坞,走出了形胜之地,又来到了神州大陆的天下。 入眼不再是落英缤纷,满地桃花,而是寒风呼啸,漫天飞雪。 齐楠并不知道先生所说的三个客人是谁,但能让先生如此严阵以待的,又岂会是一般人。 还未等多久,老者便开口道:“齐楠,备好酒,第一位客人来了。” 齐楠抬头望去。 一道大如山岳的拳头虚影从天而降,不由分说的朝着姚家祖地所在的形胜之地砸来。 齐楠在那仿佛是苍天在上的一拳下,刚想后退,可是看了一眼依旧一动不动的自家先生,心中的底气不由的又足了一些,好像那即将到来的一拳也没那么可怕了。 狂风飞舞,树叶、雪花交错而飞。 就在那一道拳头虚影快要砸落下来之际,老者出手了,一道比拳头还要大的手掌冲天而上,两两相撞,不相伯仲,各自溃散。 老者声音爽朗的说道:“张图灵,你的大礼我收下了,也接住了。要不要来喝一壶啊!当然,如果你家里那头母老虎管得严,不让你喝酒,那你就当我没说。” 一个中年人十分突兀的出现在老者的身前,手一伸,道:“酒来。” 齐楠连忙朝中年人甩了一壶去,现在的他不是广陵郡文庙正神,只是先生弟子,而眼前中年人也不是大周兵部侍郎,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张图灵一把将酒接过,但是并没有着急喝。 张图灵甩了甩手很随意的说道:“姚兆,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姚家老者姚兆伫立于风雪之中,一身雪白,一身风霜。 姚兆双手拢袖轻笑道:“你别来,我就无恙。” 张图灵报以微笑,“我不来,有人就要死在你姚家的手中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瞎子,即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众生,更不看见天地。但他同时又是一个不安分的瞎子。”姚兆的脸色淡然闲适,“以为别人给了他一盏灯笼,脚下就有路了。熟不知连给他灯笼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脚下是否有路。” “这无尽的夜色之中星光泯灭,月光全无。只有他手中那一盏微弱的灯光,灯火飘摇,微微映照着他四周脚下的小路,同样也映照着黑暗中贪婪的双眸。就算是他今天不死,迟早也是要死的。所以,他是死在姚家的手中,还是别家的手中,意义大吗?” 姚兆踏雪而行,落地无痕,似乎在这月光全无,星光皆灭的天地间,不愿将这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雪光踩灭。 张图灵说道:“难道在黑暗中呆久了,习惯了黑暗,就见不得一点光了吗?” 姚兆站在张图灵的身边,遥望着远方反问道:“难道你能强迫一个身处于粪坑中的人不吃屎吗?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来说,他们会觉得你不让他们吃屎才是病态的。” 两两无言。 姚兆大袖一挥,一座精致的小亭子便独立于风雪之中,张图灵率先去亭子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张图灵将手中的酒壶放在眼前的石桌之上,心中默默的推衍一些事。 姚兆遥望着北方,在北方的天空之中有一支白色的羽箭,穿过重重夜幕而来。 前一刻还在天边,下一刻便已至眼前。 姚兆双手交错重叠于胸腹,掌间纹络之内金光流转,姚兆一退再退,一连后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脚根。 雪白长箭悬停于虚空之中,一位身穿大周边军制式军服明光甲的中年人站于羽箭之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姓姚的,这件事若是在明早天亮前你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我将让你广陵城满城尽挂李字旗。” “飞将军李牧果然名不虚传。” 姚兆甩了甩被来自千山万水之外的羽箭震得略微有些发麻的双手,“李将军请先坐一会儿,等会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牧冷哼了一声,“我希望你在想要给出交代之前,多推衍推衍现在大周北境边军在干些什么?你放心,今夜大周北境边军的部署我并没有让人干扰天机,一切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想怎么推衍就怎么推衍,你推衍到什么他就是什么?半点不掺假。” 姚兆笑了笑,“不必推衍了,谁不知道飞将军李牧善阳谋,兵家四势之中偏好兵形势,喜欢造势,借势,以势压人,以势逼人,以势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时的大周边军已经在北边完成集结了吧!我在这广陵郡都已经感受到来自于北边的惶惶大势,压顶而来了。” 李牧轻轻一笑,“不,你猜错了,大军不是已经完成集结了,而是已经开拔了。” 李牧冲着齐楠招了招手,齐楠极不情愿的将手中的酒朝着这位在周国极富传奇色彩的飞将军扔去。 李牧接过酒便往亭子里走去,虽说这次是来找茬的,但是在找茬之前先喝一酒也是好的,而且还是与三个酒友一同喝,那就更好了。 齐楠压低声音道:“先生,他们……” 姚兆抬起手止住了齐楠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无妨,只要坐在一张桌子上了,那就好说话,现在就怕这最后一个不愿与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人。” 齐楠虽然好奇这最后一位客人是谁,但先生不说,他便不问。 齐楠又接着说道:“那姚家这次……” 姚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读书人如果忘了自己的本分,那自己生起的贪心,就自己灭了,灭不了,那就因贪而死,因利而亡。姚宝树自己利益熏心想要扩大势力范围,没问题。他招揽心术不正的家族供奉为他办事,没问题。最后捅出天大的篓子来,自己解决不了,也没问题。可是只要家族不灭,哪怕是只有一缕香火在,我就不会出手。” “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无情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为什么不说天地无情,圣人无情?反而对天地,对圣人心怀敬畏呢!” 齐楠刚想说话,姚兆摆了摆手道:“等有一天你能站到我的高度,你自然就能看到我看到的风景,那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一家一国的兴亡其实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齐楠手提两壶酒,恭敬一礼道:“弟子受教了。” 姚兆拍了拍齐楠的肩膀,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还是太嫩了一些啊!” 远方的远中,有一个白袍儒士缓缓而来。 漫天飞雪一退再退,似乎不敢落在他的肩头一般,生怕玷污了那一片大白。 白袍儒士一步落下,山河倒转,天涯就在咫尺之间。 袍儒士对着姚兆揖手一礼,并不多言。 姚兆回了一礼道:“李暮春,你还是来了。” 白袍儒士回道:“桃花坞中桃李树,桃树与李树都种在一起了,我要是再不来,这天下不就是一个桃花开遍,李花尽无的天下了吗?” 姚兆没有与李暮春说话,而是回头冲着齐楠一笑道:“看吧!以前先生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天下最好的是读书人,最坏的也是读书人。最好与最坏说的就是我跟你师叔两人。” 姚兆拍了拍齐楠的肩膀,“去跟你小师叔要个见面礼去,你师叔那可是高高在上儒家圣人,出手那更是阔绰得不得了,一般东西那是拿不出手的,丢不起这个人。” 圣人? 儒家圣人? 还是自己的小师叔? 齐楠拎酒的手都有些不自在了。 姚兆从齐楠手中的拿过一壶酒,点头示意了一下。 齐楠硬着头皮往前跨了一步,行了一拜礼道:“弟子齐楠见过小师叔。” 李暮春回了一礼道:“当你先生的弟子,苦了你了。” 齐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是苦还是不苦? 说苦不好,说不苦也不好。 所以,明智的他选择不回答。 李暮春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其上刻有“吾善养浩然气”五个金色的小字,一看就非凡品。 李暮春将玉牌递给齐楠,又从他手中接过酒,轻笑道:“以后叫我师叔即可,你小师叔另有其人,而且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齐楠点了点头道:“谢师叔。” 玉牌入手,齐楠感觉一股温润之感立即涌入他的神体之中,他的神性在这一瞬间似乎升华了不少。 姚兆不再是看笑话的心态,正了正神色看着李暮春道:“难不成许久未出桃花坞,老头子又收了一个弟子不成?” 李暮春点了点头道:“算是吧!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师而已!而且现在还处于那种先生知道弟子,弟子不知道先生的尴尬境地。” 姚兆看着李暮春翻了一个白眼道:“老头子就喜欢搞这一出。” 李暮春会心一笑,“二师兄在这方面已得先生真传?” 姚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大声道:“住嘴,快说,这次的小师弟是谁?” 李暮春哈哈大笑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姚兆冷哼一声,“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李暮春摊了摊手,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不想知道,难不成还要我求着你知道不成。 先生只让我们这些弟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可没有让我们要不耻教人。 姚至突然开口道:“李暮春,你说要是我现在打你一顿,你还能跟先生告状不?” 李暮春扬了扬手中的酒道:“我今天是来跟师兄叙旧的,不是来找师兄打的,要是师兄非要打我,那我就忍着,等下次见到先生的时候,你看我告不告得响。” 姚至突然有些郁闷了起来,有些后悔当初拜师拜得太早了。要是再晚一些就好了。到时候集师父与师兄的宠爱于一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小师弟气得半死。 李暮春迈步朝着小亭子走去,“走吧!师兄等了我那么长时间,应该不是为了跟我斗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