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真相
郑成龙微微眯缝起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我不怎么好。人渣。” 被骂了，但女子却并不动怒，反倒只面带微笑，用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悯眼神注视着郑成龙，“我想和你谈谈。” “在人类的世界里，交谈之前应该互相自我介绍，更应该将我释放。先哲曾说，持不同观念的两人间，只有平等的对话，才是有价值的对话。” 郑成龙言之凿凿，暗地里却一刻不曾停歇的在尝试激活贴身战衣。 他心想，前不久从舰队共享情报中看到，帝国疆域附近疑似出现“人奸”，只是可惜没能活捉过。 倒没料到自己竟能亲眼见到，还成了对方的阶下囚。 但他并不颓丧，只要能争取到丁点机会，便弄死一个是一个。 作为一名被分配姓氏而长大，并不知道祖辈姓氏的郑氏后人，郑成龙选择铭记命运公约中针对郑氏中华儿女留下组训，“郑家不出孬种。” 女子依然在笑，“我叫付若薇。你呢？” “郑成龙。一名普通的矿工。好了，你可以释放我了。我保证和你好好谈。” 噗嗤！ 女子掩嘴，嗔了郑成龙一眼，一时间百媚横生，千娇尽有，“你可真会开玩笑。” “好吧我向你道歉，请放开对我的控制，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付若薇：“这就没有必要了，我没什么想从你嘴里知道的。你心底的秘密，我们一定可以读出来。” 郑成龙做耸肩状态，“思维读取嘛，我知道。” 他听说过复眼者的这种审讯手段。 通常被思维读取后的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心神崩溃而死。 但郑成龙并不畏惧，更不怕暴露信息。 早在三四百年前，帝国高层便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状况，创造出了一整套思维强化训练手段。 众所周知，想要完成思维读取，必须有被读取者放开心防的全力配合。 被读取者心中稍有抵触，便会读取失败。 且不论每个被俘着的意志差异，但就论人类一直以来执行的全民教育，每个人从生下来便知道复眼者是人类不共戴天的生死之敌，就算谁真的想配合对方，也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完美控制。遑论绝大部分被俘者都宁死不屈，绝不配合。 再者，在每个人都刻入命运公约的印记后，这问题更不存在了。 “那你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的。”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呸！认贼作父的狗人奸！别在我身上白费唇舌，你该不会想用语言来动摇我吧？别看不起人了！白痴！” 付若薇被骂了个劈头盖脸，但依然不气恼，依然是那副“我同情你的无知”的眼神。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认贼作父的定义是否出现了问题？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你该不会真以为那些卑贱的虫子可以发展出足以统治整个室女座超星系团的文明吧？” 郑成龙眉头一皱，“嗯？” “我告诉你真相吧。复眼者，只是室女星人手中的工具。我知道我看起来与地球人一模一样，但我其实是室女星人。同时，我也是你们的同类。” “荒谬！” “你该不会真以为地球真那么特殊，足以孕育出可以称霸宇宙的完美碳基生命人类吧？你该不会真觉得，以几十亿年前的地球环境，可以那么巧合的诞生出第一个生物的原始基因，并一路顺畅的进化到现如今的人类吧？真相就是，地球人的诞生从来不是偶然，那只是因为你们是室女星人的分支，仅此而已！为了保持室女星人的种族活性，我们在整个超星系团内，本来就一直用类似的随机投放的方式培养着支脉！现在地球人已经得到了室女座最高执政团的认可，可以认祖归宗，回到我们的怀抱了。” 尽管郑成龙训练有素，意志坚定，但骤然听到这说法，内心还是收到巨大冲击。 他反驳道：“荒谬！你们分明是要消灭我们！血海深仇……” “在地球人里，犹太人与日耳曼人现在不依然可以并肩作战？优胜劣汰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我们的确曾经要消灭地球人，但这消灭本身就是一场考验……” 付若薇又说了很多。 郑成龙几乎就信了。 表面看来，付若薇的诡辩自成逻辑，的确几乎动摇了他的意志。 但所谓的同族淘汰轮，无法解释先哲的时间穿越。 区区一个活跃在室女座超星系团内的文明，没资格动摇整个宇宙的时间线。 这也无法解释前面几条时间线里复眼者采取的策略。 先用压倒性的穹顶封死，再关起来逐一歼灭，这完全没有什么培养再优胜劣汰的味道，就是单纯的毁灭。 等付若薇终于闭嘴后，郑成龙再呵呵一笑，“你的确很狡猾。你这条狗。你编出了个不错的故事，试图通过我来分化人类。但你的算盘落空了。我坚信，人类就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是宇宙的奇迹。” “那你这就是自欺欺人的天选者理论了，站不住脚。” “纯粹的偶然与自以为是天选，是两码事。” “好吧，不管你信不信，那都不重要。你就不想活下去么？” “不想。” “那你希望人类毁灭吗？” “关你屁事。” “我不知道地球人类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战胜我们。但这不重要，我只能告诉你们，地球人类想继续存在下去，投降并回归母族是唯一的选择。你们现在看到的我方军队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只不过珍惜地球人类这一脉分支，才不曾动用终极武器把整个银河系也连带摧毁掉而已。” 郑成龙仰天大笑，“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十倍于我们的兵力，却被我们死死挡在外面寸进不得。现在为了分化我们，连人奸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也用上了。虽说古人云，兵者诡道也，但你们这也太惹人生笑了。想我亿万同胞竟死在你这种货色的主子手里，我只感到既悲凉又对未来充满必胜的信心。” 郑成龙油盐不进，付若薇却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那我再给你看一些东西。” 二人眼前光影轮转，开始出现郑成龙十分熟悉的投影画面。 这是一个美丽的蔚蓝星球，风景优美，极富魔幻感的城市星罗密布。 “这是室女星人的母星，与地球的环境是否十分相似？” 画面再转，又是个新的美丽行星。 “这是通过考验的大麦哲伦星人支脉定居的星球。他们以艺术创造力而闻名天下，现在整个室女座文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艺术类培养机构，都由大麦哲伦星人经营。” “这是……” 付若薇又自顾自的讲了很多。 郑成龙虽然明面上不耐烦，但为了获得更多信息，其实他听得很认真。 他知道这些信息都是假的。 但哪怕都是谎言，也没关系。 分析别人的谎言，依然能加深对对方的了解。 付若薇声情并茂的描绘出了一个看似安居乐业的伟大文明。 她既描述了室女星人强大的科技实力，又给地球人类指明了出路。 回归室女星母文明，并成为其中一份子。 室女星人起初将会赐予地球人类等同于复眼者的工具人地位，再通过漫长的融入后，甚至可以彻底融入母文明的体系中，成为同在四级的高等阶层，参与到母文明与其他四级文明共同协调的制定宇宙秩序的活动中去。 付若薇又说：“我们对地球人类的考验的确残酷。但我们已经给足了特权。你可以看看我们是如何经营其他与我们没有直接关联的奴族文明的。复眼者获得的待遇很不错，但特权奴族并不多。这些低级文明，才是我们真正的工具。” 付若薇又给郑成龙看了很多人间炼狱。 虽然里面的生物物种与地球人差异极大，很难让人产生共情，但对猎户臂内低于一级文明的智慧生命有基本了解的郑成龙，却还是对这些炼狱里其他智慧生命的遭遇深感同情。 有的智慧生命因为肉质鲜美，变成了食物。在上锅之前，却又因为其较好的体能，充当了最好的矿工。 还有的智慧生命一旦成年，便会遭到改造，因为其骨骼材质特殊，可以用来制作符合大麦哲伦星人需求的雕刻原料。 还有…… 郑成龙默默转过头去。 数百年来，地球人也在利用猎户臂内其他低级文明，也将这些低级文明绑上自己的战船。 但其中仅有格拉斯人等少数种族表现优异，大部分种族的作用十分渺小，但人类从不曾如此奴役过低级文明。 付若薇将画面调整了位置，继续摆在郑成龙的眼前。 “你是一名双手沾满鲜血的战士，能不能收起你伪善的假面具？” 郑成龙回头看着这蛇蝎女人，“无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地球人从未这样对待过低阶智慧生命。” “那只是因为你们只占领了猎户臂，还没有发现类似的妙用。我问你，如果地球人发现某些种族的个体可以用来制造足以改变战局的致命武器。按照你们无所不用其极的理论，你们会仁慈吗？” “这是并未发生的事情。我不接受你的有罪推论。” 付若薇终于收起了笑容。 “醒醒吧，你们现在自以为的善良，只不过是因为你们崛起的时间太短，走出母星的时间太短。你们对宇宙的规律根本一无所知。在宇宙里，每一个高阶文明本来就有责任控制统御空间内的低阶文明。” 郑成龙：“这不叫控制，这叫奴役，更是毁灭。” “这不是毁灭，只是清洗与过滤。这是为了保持统御空间内的火力。我们有责任筛选掉低阶文明。地球人类现在考虑的只是自我存在，目光还不够长远，并未考虑到保护宇宙。” 郑成龙大惊，“你管这叫保护宇宙？” “当然。虽然现在已经有逆熵能源科技，但你得记住，宇宙虽然无限，但在单位范围内的生存资源总量是有限的。这资源的定义为单位时间段内的一切空间、能源、物质。为了防止没有前途的垃圾文明依靠时间累积走出宇宙，浪费掉大量的‘有限资源’。” “没有前途的低级文明，哪怕走得再远，群体数量再大，控制的区域再大，只要不能突破瓶颈，打破科技壁障与种族的自我认知壁障，终究也必然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 “一个上限有限的低级文明在其低级扩张的过程中，必然也会压制更多低级文明。这些低级文明里，很可能会诞生出与地球人类一样的潜力者。这是可耻的资源浪费。高级文明有必要清洗、奴役低级文明。” “在高级文明的控制下，低级文明创造的物质、知识才有价值。高级文明的统治才赋予了低级文明存在的价值，才能最优化的分配资源。” “作为被奴役者，虽然迟早也会消失，但被奴役者创造的知识与物资被高级文明使用，便算是在宇宙中留下了曾经存在的痕迹。在宇宙中，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只有有效与无效的判定。” 郑成龙闻言，愣了很久。 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算是品出复眼者为了分化人类编造出的理论核心了。 对方将统治与奴役美化成了引领落后文明进入星际时代，将科技压迫美化为防止对方误入歧途，将毁灭美化为疑罪从有的宇宙毒瘤清除。 总结出来，便是下面一句话。 “因为我奴役着你，你的存在才有意义。你可能会对宇宙造成伤害，所以我赐予你毁灭。” 郑成龙嘿嘿着说道：“可真有你们的，用心良苦了。” 付若薇一直观察着郑成龙的反馈。 她心头得意。 她认为，当郑成龙开始与自己争辩时，其实已经表明对方信了。 “所有能达到四级的高级文明，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和平共处的关系只可能在四级文明相互间存在。到目前为止，虽然不同的四级文明之间发生过战争，但都有节制，并未发生过四级文明的灭族战争。” “不排除有低级文明能完成快速进化，利用少量资源，打破拥有悠久历史和海量资源的高级文明绝对统治能力的奇迹。这样的奇迹值得被尊重，地球人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回归吧。” “地球人类甚至有机会成为室女星人的领导阶层，将我们取而代之。在现宇宙接近一百五十亿年的历史中，九万亿光年已知宇宙的范围内，除了地球人，还有另外一个文明也做到了，现在也是四级文明。甚至比我们还强大。” “当然，绝大部分四级文明都是在没有外力压迫的情况下，依靠自身的幸运与能力先行一步，进而形成了统治。再互相接触，达成协调。室女星人就是其中典型代表。不过我们在茫茫宇宙中，依然是新兴力量。室女座最高执政团认为，当你们回归并完成融合后，我们有机会共同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压过其他四级文明，成为宇宙统治者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怎么样？你愿意成为第一个回归的引路人，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其他地球人类吗？” 付若薇用慈母般期待的眼神，看着年仅二十一岁的青年郑成龙。 郑成龙发现，虽然自己依然无法调动贴身战衣，脚上也动弹不得，但双手倒是恢复了自由。 啪啪啪。 郑成龙突然拍起掌来。 “说得好！说得可真好。你们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来分析地球人类。真是了不起的死苍蝇。但你们越是在这些事上花心思，就越证明你们的虚弱。没用的，等死吧你们。” 下一瞬间，郑成龙突然动了。 他一拳向前轰出。 付若薇面色微变，但并未躲闪。 在解除对郑成龙手臂的控制时，她就拿捏好了距离。 这一拳打不到她身上来。 不过，下一刹那，她却花容色变。 一支铁拳当胸而过，轰穿了她的胸膛，再从她背后透出。 付若薇的胸口破出个大腿粗的大洞，露出里面黄黄绿绿的内脏。 大量淡黄色的组织液四处飞溅，却丝毫不见人血。 “蠢货！做赝品都只知道学皮毛。你肚子里这些玩意儿，分明就是节肢动物嘛？装什么同类。笑死我了。” 郑成龙左手捂着右边肩膀，咧嘴笑道。 他的右手已经在肩膀处齐根而断。 不错，他利用完美的身体控制力在出拳时震断了右肩，把手臂当暗器给甩了出去。 一举戳破了对方的伪装。 “该死！该死！混蛋！” 仰面倒在地上的付若薇痛苦的挣扎着。 没多久便咯噔的一抖，再没了声息。 此时，绿的黄的蓝的组织液与碎片在她身下流淌了一地。 大厅一角的房门打开，一个形如扫地机器人的半生物半机械结构的玩意儿迈着六足横着飞驰而来，口器往大厅地板上一摆，再用力一吸。 付若薇的尸体迅速消失。 同时，锁在郑成龙下半身的胶质又开始往上攀升，把他重新控制住。 又一只苍蝇飞到他正前方，一条乳白色指头大小的毛虫从苍蝇头顶飞出，正落在动弹不得的郑成龙天灵盖上。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这毛虫将额头顶在郑成龙脑门，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