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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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师,把风扇关了吧,”徐霞边捡试卷边说,“……噪音太大,等会儿英语考试听力会有影响。” 唐森点点头,走过去关风扇。 徐霞手里抓着试卷,从她那个角度,只需要了略微抬下头就能看得见桌底。 眼看徐霞就要起身,谢俞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去。 贺朝反应慢两拍,他看着谢俞低头继续答题,这才眨眨眼,五指收拢,再度将那团纸攥在手里。 徐霞没察觉到不对劲。 她捡完试卷之后,四下环顾几眼,又摊开书籍开始看书。 唐森看到一个企图翻语文书找诗词填空答案的,他在那位同学的课桌边上停下,没说话,敲了敲桌角警告。 风扇缓缓停下。 谢俞前面还有四个人,这四位兄弟内心焦灼,说好的答案迟迟没递过来,再不传过来都没时间抄了。 于是排头终于忍不住回头暗示身后那位:“……货呢?” 后面那位表示不知道,又往后问:“东西还在朝哥那儿吗?什么时候可以接头?” “不知道啊。” “催一催,等不及了,没时间了。” “……” 第四位同学被赋予重任,但是他也不敢问,谢俞的传说至今都还在学校里流传,他提议:“要不然,我们就拿出我们的真实水平好了……” 做好要拿出真实水平的觉悟,四个难兄难弟不再奢望答案,倒是贺朝讲义气,他等了几分钟,又去戳谢俞后背:“答案,快点。” 谢俞赐他一个字:“滚。” “这么冷酷,”贺朝说,“你抬头看看,这四位同胞,看看他们忧郁又哀伤的背影,良心不会痛吗,心里就没点什么想法吗。” 谢俞:“关我屁事。” 贺朝:“……” “还有最后十分钟,大家抓紧时间,”唐森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提醒道,“作文还没写好的,注意时间啊,可以开始做收尾工作了。” 唐森说着转过身,往讲台边上走。 趁着这个空档,谢俞没回头,向后伸手,他没有像贺朝那样在藏在下面磨蹭,光明正大地将手背抵在贺朝桌边,语气挺不耐烦地说:“答案。” 贺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把纸团放到谢俞手里。 谢俞拿到之后,又把纸团往前扔,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前面那个同学的桌上。 贺朝回味过来,突然很想笑。 他低下头,试卷早就写完了,胳膊肘撑在作文纸上,手遮住一侧眼睛,模样散漫,偷偷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个嘴里说着“关我屁事”的小朋友……有点可爱啊。 十分钟后,铃响。 上午考两门,紧接着还有一场英语考试。他们这个考场也没人需要回去拿个书复习什么的,除开要去洗手间的,其余人交了试卷之后继续待在考场里。 等两位监考老师收齐试卷,试卷按照考试号排列整齐之后,班里人站在门口冲两位老师挥手,集体欢呼:“啊朋友啊,朋友,再见!” 班里乱成一锅,还有人带了扑克牌斗地主。 “朝哥来不来?”带扑克牌的那个边发牌边问。 贺朝起身,摆摆手说:“不来,你们玩。” 谢俞还在估分,在纸上加加减减算了几遍。 贺朝走到谢俞身侧,弯腰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谢俞“啪”地一下把演算纸翻了过去。 “写什么呢,那么小气,”贺朝也不在意,转了话题,随口问,“厕所去吗。” 谢俞不是很能理解那种去洗手间喜欢组团的,是自己去尿不出来尿还是怎么的,破事那么多,他放下笔,讥讽道:“……干什么,需要人给你把着?” “……” 同桌太无情,贺朝摸摸鼻子自己去了。 他洗完手又在外面晃荡了一圈,路上光是打招呼就打了十来次,那热络的程度,仿佛全年级都是他哥们。 “朝哥,”又有人从教室里往外探头喊他,那人靠在窗户旁边说,“好多天没见了啊。” 贺朝停下脚步,歪头看了眼班级牌号,然后靠着墙壁跟他说话:“在五班考试?你小子可以啊,成绩进步不少。” “哪里哪里,我几斤几两您最清楚。胆子有多大,成绩就有多高,上次考试不小心抄过头了。” 那人说着说着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作势要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他:“中南海,来一口?” 烟才抽出来一半,那人嘴里突然“我操”了一声,把烟塞回去。 徐霞踩着高跟鞋从七班教室门口走过。 等徐霞走远了,那人还想把烟再拿出来,贺朝摆摆手:“我不抽。” “啊?” 贺朝又说:“戒了。” 离下一门考试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贺朝没回教室,他绕到教务处附近没人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橙色外衣,三两下撕开糖纸就往嘴里塞。 贺朝叼着糖,低头给谢俞发短信。 就是一则从网上看到的冷笑话,又冷又尬,发过去都能想象得到谢俞会说什么——无聊,拉黑,滚。 冷笑话还没发出去,背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踏踏’声。 贺朝没回头,倒是正好经过的那个人停下了脚步。 “贺朝,你怎么回事?!”徐霞捧着考试卷站在楼梯口。 从上次杨文远那件事开始,她对贺朝一直心存不满。在徐霞心里,杨文远归杨文远,那次是她看错人,但贺朝这个人的形象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变过——就是一位劣迹斑斑的不良少年。 徐霞气不打一出来,又道:“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地方,能在学校里抽烟吗?刚才在走廊上我睁只眼闭只眼没说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在走廊就里看到其他同学给贺朝塞烟,现在走到楼梯口隐约看到他嘴里叼着东西,徐霞根本没有细看,直觉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徐霞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贺朝突然笑了。 少年单手撑着墙壁站起来,高高瘦瘦的,看起来赏心悦目,校服宽松,隐约能顺着动势和衣纹看到腰线。 “心里有点数?”贺朝比徐霞高了两个头,本来是背对着她,他往下走了一个台阶,转过身看她,又说,“……我什么样子?” 贺朝嘴里甜得发腻,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徐老师,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看到是糖,徐霞不说话了,她避开贺朝,往前走两步,想直接下楼。 贺朝挡在她面前:“你赶时间,我也赶时间。这样,道个歉。” “你道个歉,”贺朝又说,“还有上次的事,两句对不起说完再走。” 徐霞打心眼里瞧不上贺朝,哪里拉得下脸。 贺朝笑着说:“有那么难吗,都说为人师表,您做错事说错话三个字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徐霞站着没吭声。 广播里姜主任又开始积极广播下一场考试的注意事项:“请各班老师检查一下听力设备,我们先放段英文广播,调整好音量……” 贺朝虽然面上笑着,眼底满是戾气,浑身上下充斥着尖锐又危险气息,好像平时收起来的那股劲全都松了开来,席卷了他。 徐霞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就在她以为贺朝马上就要爆发的时候,少年突然往边上退两步,靠在墙上,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贺朝把嘴里的糖咬碎了,只剩下根棒子。 徐霞顿了几秒,还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下了半截楼梯拐弯的时候,贺朝突然又叫了她一声:“因为成绩差吗?” 徐霞在楼梯拐角处仰起头,从她那个角度看,看不清楚贺朝的表情。 贺朝捏着那根白色的塑料棒,又说:“因为我成绩差,所以我是您嘴里的——那种样子?” 徐霞突然觉得有双手无形之中扼住了她的脖子,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英语监考是唐森和隔壁班历史老师。 贺朝迟到了十分钟。 走进来的时候,全班人都察觉出贺朝整个人不太对劲,唐森想抓着他问问怎么考试迟到,贺朝没像平常那样扯皮说什么我扶老奶奶过马路,站在门口就是一句:“迟到不让考?” 直接把唐森给问懵了:“啊……不是,就是你下回……” 贺朝直接越过他往座位上走。 “我操,屌啊。” “朝哥这个状态……” “……怎么回事?” “考卷都发下去了,看下听力啊,等会儿听力部分马上开始。”唐森边说边往贺朝那边看,又重复一遍刚才贺朝不在时候讲的那道错题,“阅读题a篇第三小题,有两个重复选项,把c选项改成黑板上这个。” 谢俞往后靠了点:“发什么疯?” 贺朝也知道刚才自己失态,不仅失态,小情绪还表现得相当幼稚,那股情绪发出去之后平复很多,他抓抓头发,说:“没事,屁大点事。” 他说完,又举手对唐森来了句:“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情绪转换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唐森也着实捉摸不透这个孩子,只能愣愣地说了三个“好”。 考试进行到一半,贺朝已经写完试卷,正想趴下来睡会儿,刚枕着胳膊阖上眼睛,听到从底下传来两声敲击声。 他半睁开眼,没动弹:“小朋友,干什么?” 谢俞又用手指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手,下面。” 贺朝从下面摸过去,摸到一张纸条。 打开上面只有一个问号。 ? 这大概是来自他这位冷酷的同桌最高水准的关怀了。 贺朝很知足。 他觉得他拿起笔能写大段被“冷酷杀手”关心的感言,填满整张纸,不过当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他顿了顿,最后只写了六个字上去: ——我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