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狭路
时光荏苒,如一去不回头的过隙白驹,秋尽冬至,春转夏来,一转眼,便是四载。 又是一年金秋时,枣树上,挂满了慢慢转红的果子,又见丰收。 “阿姐,你慢着些啊!” 叶家的院子里,和煦的阳光照着,枝头上垂挂的枣子怎么看,怎么都是招人得很,好似一直在喊着来吃我呀吃我呀! 叶辛夷想着你让我来吃,我还吃不着怎么着?当下便是挽了袖子,拿了长竿来,站在枣树下,开始打起了枣子。 正好快要中秋了,吃不完的便用来蒸枣泥,做月饼吃。 她将枣子打下来,叶菘蓝则挽着个篮子在树下捡。 只是,底下的打得差不多了,顶上的却是不好打。 叶辛夷试了几次,干脆将长竿一扔,把裙角掖到了腿上绑好,三两下,便是爬上了树,再从叶菘蓝手里接过了篮子。 叶菘蓝站在树下,看着她在树上,却是不由得心惊胆战,一直让她小心。 “放心吧!”叶辛夷坐在树干上,笑着低头望她,脸上的笑容恣意而鲜焕,就如头顶的日头一般,而后,转头,轻盈利落地在那树桠间转动,一边麻溜地摘着枣子,不过一会儿,那篮子便已是半满了。 顺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今年天气好,不出意外的甘甜。 又挑了一个又大又水灵的扔给叶菘蓝,“菘蓝,接着!” 身形翩跹若蝶,叶辛夷脚步轻盈美妙如同舞蹈,在枝丫间翩转。若非终究是白日,又怕被人瞧见,她如今的轻功,即便在枝丫之间飞上一飞,也是小菜一碟,只她不管有多么强,她家小妹却始终还是会担心她就是了。 还是规矩着些,也省得吓坏了她家胆小,却又爱操心的小丫头。 这边,叶家姐妹俩正忙着摘枣子。离三柳街不远的某一处私宅,这会儿正在办满月宴。来的人不少,酒席上推杯换盏,热闹得很。 因是办得流水席,客人来来去去,先来的,先吃完的,便是先行出来。 当中有一行人走出府门时,人人皆是噤若寒蝉,且自发地避让到了一边。 他们也好似早就习惯了旁人的反应一般,没有半点儿异色,径自走离。 直到离得远了,他们身后那些人才拍着胸脯,松了一长口气。 “这些……怎的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赵家大爷如今在神机营当差,与他们也是常来常往的,想来,还算混得关系不错,才得了他们上门恭贺。” “嘘!还是莫要说了,仔细被他们的耳目听见,若以妄议论处,是要获罪的。” 其他人面上也都闪过两分怕忌,不约而同闭紧了嘴,一默之后,又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间或有人悄悄转头往那已经走远的一行人望去,炙烤的秋阳下,那些人身上绣飞鱼的金线折射出刺目的光,让人不忍逼视。 直到走远了,当先一人却是缓了下步子,抬头望了望头顶炫目的日光,薄冷的唇角轻掀,问道,“什么时辰了?” 身后一个长得有些圆胖的,却动作异常灵敏地团着一张笑脸凑上前答道,“回大人,这才午时刚过一会儿,正早着呢。” “难怪了。”先头问话那人点了点头。 难怪什么,没有明说,可那个有些圆胖的却最是乖觉,眼珠子一转,便是笑着应道,“是是是呢,这个时辰,又刚喝了酒,卑职也是犯困得厉害。” 见大人没有应声,那笑脸却更甚了两分,看来,是猜对那难怪后头是什么了。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已是笑着道,“大人,您看,这时辰尚且早着,兄弟们也多是没有差事在身的,卑职知道,这附近有家面店,很是地道,好几种浇头都很是爽口,尤其老板娘做得一手好酸汤,可解酒。” “大人”听罢,“嗯”了一声,便是迈开了步子。 圆团脸笑开了花,转头对身后的人高声道,“兄弟们,有差事的自己回衙门,没差事的跟着大人和我走啊,一道去喝碗酸汤解酒,我请客啊!” 身后一阵欢呼声。 “菘蓝,接着篮子。”叶辛夷动作快,没一会儿,便摘满了一个篮子,弯腰将篮子递了下去。 今年这棵枣树真是结了不少果子,真是大丰收了。 叶菘蓝将篮子接过,很快到灶房里将篮子里的枣子倒了出来,又拎着空篮子回来了。 那树上的果子还未摘完,看样子,怎么也能再摘个半篮子。 叶辛夷正坐在枝干上,一边晃悠着小巧的天足,一边吃着枣子。 “阿姐!”听得树下叶菘蓝很是惊慌,几乎梗在喉咙里的尖叫声之前,叶辛夷颈后的汗毛便已经根根立了起来。 果然……转过头来,便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叶家小娘子叶辛夷,捏得了针线揍得了人,扮得了贤良淑德,当得了大姐大,天不怕来地不怕,生死无惧,却唯独怕……猫。 而此时,一只猫兄正迈着优雅的步伐,与叶辛夷隔着两臂的距离,在同一棵树上,狭路,相逢。 叶辛夷脸儿白了白,脚下晃了晃。 “唉!说起来,还是赵青峰这小子招人羡慕了,这小妾一个接一个抬进门,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算起来今日这是第几个了?” “应该是三姨娘生的第二个了吧?” “也用不着太过羡慕,他要不是家有恒产,他爹又只得他一个儿子,哪儿能容得他这般?这个世道,女人多了,儿子多了虽说是好事,可也得自己养得起啊!” 一行穿着刺目飞鱼服的锦衣卫刚从一家面馆儿里出来,喝了些酸汤,酒醒了大半,一边跟着前方的大人,无声绕到了人少的后街,一边说起了闲话,说的,正是今日他们刚去吃了满月酒的那一家。 “这赵青峰,抬个姨娘摆回酒,生个儿子再摆回酒,吃他家酒多少回了,这掰着手指都快数不清了。” “你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心里指不定怎么羡慕呢。” “我倒是不羡慕,只是……这摆酒的人,若是换成了沈大人,我这份子钱随得更是高兴啊!”这人今日喝得多了些,见往日甚少与他们一道的千户大人今日竟然这般随和,与他们一起喝了满月酒,又一起到这小街上的小面馆儿来喝了一回酸汤,便自觉与大人亲近了不少,酒气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上了头,便是来了个交浅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