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父亲的齁声
曹正轩和张雨桐两个人直待到九点钟方才走出卧室,是到了张雨桐要去学校接张雨歆的时间。曹正轩提出他骑电动车去接,但张雨桐没有同意。曹正轩只好作罢。张雨桐考虑的是曹正轩喝了较多的酒不安全的缘故。 站在院子里目送张雨桐离开之后,曹正轩的心绪立即跌落到低谷。 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验。在你面临大悲痛之时,有一个知心的人陪伴,你往往不觉得什么,一旦这个知心人不在身边,就会立即大悲大痛起来。 此时的曹正轩就是这种状态。 曹正轩一度怀疑过自己的出生。其实,换谁都会怀疑。从睁开眼起就不曾见过一个称之为母亲的人,单单这一点也会让人怀疑,更何况父亲曾经是一个流浪汉呢? 虽然打那次恶斗之后,曹正轩瞬间懂事起来,能够站在父亲的角度去看问题,也怕触动父亲的心结,再也不追问母亲的去向,但曹正轩冷不丁地还会想:我的母亲到底在哪里?书上,作文里,电视中,都把母亲描述地那般慈爱,如果这些描述都是真的,那么,我的母亲为什么会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来看望她儿子一次?哪怕就看一次?哪怕这仅仅的一次两个人彼此间隔三五百米好了,也可以啊。 可就是这小小的愿望曹正轩都没有实现过一次! 如果,那个因难产而死去的孕妇就是自己的母亲,那么,母亲离开人世已经二十三年,又怎么能来看望自己? 就是这个念想让曹正轩瞬间泪崩,悲痛到呼吸都艰难的程度。 可随之,另一个揪心的问题来了,设若这些都是真实的话,那曹忠河就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陪伴了自己二十三年,把毕生精力都花在了自己身上,你也亲亲热热地称呼他父亲称呼了二十三年的人忽然间成了你的养父,你能不揪心吗? 既然曹忠河是自己的养父,那自己的亲生父亲又在哪里?他会是谁?按袁永峰的推测,他是一个有钱人或是一个大人物,这样的有钱人或大人物既然让身为小三的母亲为他生育一个孩子,为什么临到分娩的时候竟然不到场? 总不至于会是这种情况:父亲不让母亲怀孕,母亲因为身份低微,想通过怀孕来改变命运,于是悄悄地怀了孩子,父亲知道后,要母亲打掉,母亲坚决不从,故此在母亲分娩的时候,父亲不闻不问。更甚的是,买通剖腹产医生的人就是父亲! 这样的念想在曹正轩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连连摇头。天下不会有这么兽性的父亲!就算当时冲动之下做了傻事,二十三年后还会再谋杀亲生儿子吗?绝不可能! 可既然不是这样,那制造这一系列惨案的人会是谁呢? 曹正轩思而不得。这个时候,曹正轩更认可张雨桐的想法: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下一个对他的谋杀到来。这看上去是最无情的做法,确实唯一可行的做法。 …… 在院子里待了近半个小时,曹正轩方才回到家中。余婆婆还在打扫卫生。向余婆婆道了声“辛苦”,曹正轩转去父亲睡觉的卧室,在父亲卧室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会,曹正轩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父亲的齁声是那么熟悉,一声短,两声长,极有规律。夸张一点说,曹正轩就是在父亲的齁声中长大的。 曹正轩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从心海流出来的是和田玉般温润的感觉。 曹正轩轻轻悄悄的走到父亲床边。月光从窗户透过来,清冷地照在父亲睡觉的席梦思上,也照在父亲那绑着绷带的腿上。 月光朦胧,父亲的脸看上去也朦胧。 曹正轩在父亲床前蹲下来,近距离静静地凝视着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脸。 父亲睡觉时眉头都是皱着的。嘴微微张着,呼吸时而均匀时而急促,急促的时候便发出那极有规律的齁声来。额头纹很深,头发已经花白了。 曹正轩伸出手来,很有一种冲动,要在父亲的额头上抚摸一下,企图把父亲的额头纹抚平去。但曹正轩的手僵在了空中,随之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在脸颊上流淌。 他不能想象自己是怎么从妇幼保健院转到这个人的手里,但他能想象这个人养育自己的艰辛。是一个流浪街头的流浪汉啊。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抚养成人,哪是“艰辛”这个词可以形容的? 曹正轩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给了自己生命,但远不及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这个人其实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比亲生父母还要亲的一个人! 想到这一点,也就想好了一切。这一点对曹正轩来说很重要,因为想好了这一点,自己与父亲之间就没有了任何疙瘩。父亲还是那个父亲,自己还是那个自己,没有因为突发的意外而发生一丁点改变。 “老爸。”像之前的任何一次称呼这个人一样曹正轩轻声地唤了一声“老爸”之后,他轻轻悄悄的起身离开。心海流出来的和田玉般的温润的感觉始终在。 走出父亲的卧室,把卧室的门关上的瞬间,曹正轩又想到一点:他改变了父亲的命运,父亲也改变了他的命运。加起来,便组成了他们的命运。 …… 阳江麻石巷私人三层建筑内,潘明礼待在他父亲潘龙的卧室里。 此时的潘龙已经五十多岁了。那张国字脸已经变得浑圆,肚子也圆圆的,总之是发福了。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看见他都不会将他和当年的菜刀帮帮主联系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时过境迁吧? “你怎么这么糊涂?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幻想把一个姑娘家娶进门。你是结过婚的人,你是有孩子的人,”潘龙怨道,“结果倒好,你竟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去调查什么曹正轩的出生之谜?好,就算你糊涂好了,也不至于糊涂到去绑架公安局副局长的孙子吧?” “爸爸,你怎么说我,甚至于打我都行,”潘明礼苦着脸道,“问题是这些都既成事实。你总不能看着我进监狱吧?董华春死了,把所有事情都往他头上推就行。你就出个面吧?横弋你不是有很多老关系吗?”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爸爸你就出个面吧?” “我就你一个儿子,我能不出面吗?”潘龙道。“但你要知道,面子是不值钱的,面子是靠钱撑起来的。你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