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御龙的执雷者
“这……这是……” 面露惊恐的仰头望着半空中在浓雾中游弋翻滚着的巨大身影，迭戈眼中的血焰飞快褪去，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绝望。 仅凭借那源自生物本能里最真实的敬畏，迭戈便知道眼前这巨大的龙形死灵绝不是自己可以对抗的。 自诞生至今的数百年里，身为比安奇家族嫡子的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争。 在漫长的幼年期时，血族在欧洲本土已经失去了旧时代里的崇高地位，刚刚经历完血族内乱的血族十三氏族损失惨重，在欧洲教会的围剿下节节败退。这时的迭戈被视为家族血脉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被严格的保护起来，并没有见识过那残酷到极致的血腥厮杀。 之后，比安奇家族在始祖恩佐的率领下，手持血翼亲王塞巴斯蒂安?梵卓的御令，作为血族的先锋部队远征大洋彼岸的美洲大陆。 在南美生存环境严酷的热带雨林中，比安奇家族的精锐与受先祖英灵佑护的印加人萨满惨烈交战，这才夺得了新大陆上让族群能赖以生存的首块领土。 等刚刚成年的迭戈被护送到美洲大陆时，比安奇家族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在这一段时间中，血族十三氏族都开始向美洲大陆输送嫡系部队。因此，迭戈虽然也零星参与过一些战斗，但在这些战斗中血族基本已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这使得迭戈其实并没有经历过太多血与火的残酷历练。 数百年的时间积淀，确实让他在战斗经验上远胜林修远，但同样的，数百年的养尊处优让他并没有一个战士所必须具备的坚韧心态。当局势处于不利，当自身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迭戈那早就已经定型的贵族心态会本能让他选择保全自身，而不是像真正的战士那样舍弃性命拼死一战。 他耻辱的转身逃跑，丢弃了刚刚从血魔法反噬中勉强恢复过来的术法师，不顾不远处已被悍勇的草壁武重创的部下，头也不回的飞速逃离。 失去了保护的血族术法师在绝望中被又一道充斥着灵力的蓝色火球击中，顷刻间化为灰烬。但御龙腾空的林修远却并没有追击迭戈，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方向，敏锐的灵识告诉他，有人在那里。 “既然来了，连现身的勇气都没有吗？” 林修远抽出两道符箓，挥手间打出两道火球，呼啸着飞向那看似空无一人之处。 蓦然，如水波一般的幻影短暂现身后旋即散开，如幻觉般消失不见。两道蓝色火球不出意外的落空，如不是那一闪而逝的幻影，仿佛那里就从没有人存在过。 噌！~ 一道血色流光突兀的凭空出现，快如闪电的疾射向驾驭蟠龙的林修远，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血线如蛛网般窜起，从四面八方封住林修远的各个退路。 半空中，早有准备的林修远双手间翻滚着黑色的浓雾，赤色的雷光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撕裂天际，血色流光只是稍稍触及到四散蔓延的雷霆便被焚毁。 有浓雾为传导，雷霆越发密集。原本灰白的浓雾仿佛暴风雨前的乌云般变得漆黑，如黑暗中层峦迭起的山峦，突兀亮起的雷光忽明忽暗，让气氛徒然间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难道是领域的力场！” 伴随着惊讶到极点的惊呼声，一道血焰挣扎着避开闪烁的雷光冲出浓雾，化身为身披着灰色斗篷的高瘦人影，跌跌撞撞的倒退，一脸震惊的仰头看着傲立于龙首上如神灵般俯视众生的林修远。 “你来自阿萨迈氏族？” 林修远自半空中轻巧的跃下，巨大的蟠龙在浓雾间翻腾，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层汇集，滚滚闷雷声越发低沉，与地面上翻滚的浓雾相互辉映，并在奇门遁甲阵的引导下逐渐扩散，将整个田德隆区都完全笼罩。 这一刻，战斗中沃恩和冈萨雷斯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脚，无比震惊的看着这震撼到极点的一幕，甚至是‘炼狱恶魔’查斯特斯都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自远古时代开始便存在至今的‘炼狱恶魔’查斯特斯比任何人都清晰的察觉到这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是如何庞大，这种程度的气息，他只在72柱上位魔神的身上才隐隐感受过，而这种程度的力量绝对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惊慌的怪叫一声，‘炼狱恶魔’查斯特斯脚下的地面突然炸开，涌出大片的岩浆。滚滚夹杂着飞扬火星的黑烟中，‘炼狱恶魔’查斯特斯迅速脱离肉体，混合着浓烟以极快的速度缩进地面上翻滚着炙热岩浆的黑色孔洞之中。 失去了恶魔之灵支撑的肉体迅速崩离瓦解，高大而健壮的身躯就仿佛一堆没有了骨头的腐肉一般瘫倒，化为一地散发着恶臭的肉末。 而沃恩和冈萨雷斯没想到‘炼狱恶魔’查斯特斯会逃的如此干脆，短暂一愣之后，冈萨雷斯背后的洁白光翼上立即分离出四根光羽，分别镇在已伤痕累累的‘不死怪物’特维尔四周，以天主之光禁断隔绝恶魔的黑暗力量，防止特维尔以同样的方式逃离。同时，负责协助战斗的女巫卡莉也飞快的布下六芒星魔法阵，一道道突然窜起布满了咒语的魔法铁链如牢笼般将‘不死怪物’特维尔锁住，堵住了他逃窜的最后一丝可能。 “你怎么发现我的？” 看着林修远从容而自信的向自己缓步走来，来自阿萨迈氏族血族暗杀者高傲的挺直背脊，抽出腰间的血色长剑。 “自你踏入这里开始，你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内。或许对别人来说，你是隐形的，但在我的眼里，你无所遁形。” “是吗？” 血族暗杀者猛的一抖斗篷，六个一模一样的身影突兀出现，围成一圈将林修远团团包围。 在肉眼的视界下，这六个身影完全就是真实的，他们的毛发会随风飞舞，他们呼吸时可清晰的看到胸膛的起伏，甚至在移动时，他们局部肌肉的变化也完全遵循运动特征，而且这六个身影仿佛都是真实的独立个体，能根据各自的意志行动，并不像日本忍术中的影分身那样，单纯只是如镜像一般，无论分成多少个分身，都是同一动作，同一速率。 林修远看了看地面，发现这六个身影居然连影子都具备，甚至于连灵魂特有那种能量反应他们都完全具备。 “真是神奇的血魔法，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林修远灵巧的躲过一名血影的直刺与来自背后的斩击，在这过程中，他勾起脚边的一块碎石测试了一下，发现这六个血影全部具备真实的攻击力，并不只是单纯的幻影。 如是寻常的通灵者，有限的灵识让他们只能模糊感觉到灵魂，面对阿萨迈氏族这种近乎于实质的幻术绝对是束手无策，除非有能力一举斩杀这六名血影，否则必定会被困杀在这种以一敌六的不利局面下。但林修远不同，完全打开眉心松果体的他拥有可看透世界真实的天眼，一切的幻术与阵法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睛。 此刻，在他的天眼视界中，一道道无形的磁力线均匀划分，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一般笼罩着地表，而所有的能量反应犹如这张大网上的一个个孔洞般形成了局部凹陷。因此，眼前这六个与真身完全一摸一样的身影虽然同样释放着能量反应，但其强度甚至不如寻常人类。换句话说，这六个血影其实全是假的，真身根本就没有隐藏在其中。哪怕林修远真的将这六道血影斩杀，也根本伤不到真身，最多只是让真身损失一些力量而已。 “找到你了。” 一脚蹬开逼近的一名血影，林修远扭身一个侧手翻躲过了来自背后与侧面的夹击。蓦然，于天空中盘旋的蟠龙俯冲下来，撞开一名血影后将林修远层层缠绕。 与蟠龙合二为一的林修远御起龙形，化身为一条缠绕着雷霆的蟠龙猛的跃过六名冲过来的血影，扑向了他们身后空无一人之处。 轰！—— 震耳欲聋的惊雷声猛然炸响，隐藏在虚空中的身影被雷霆正面击中，如被抛飞的破布袋一般，浑身冒烟的狼狈坠地。 “你……你真的能看到我？” 浑身焦黑的暗杀者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残余在体内的雷霆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就像是一条被丢上了岸的鲶鱼，浑身抽搐的挣扎了一番后，只能喘着粗气认命的闭上眼睛。 “回答我的问题，暗杀者。”林修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暗杀者。 “既然你称我为暗杀者，那就说明你早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来自阿萨迈氏族。”面色苍白的血族暗杀者苦笑一声，看了一眼迭戈离开的方向：“我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为我设下的陷阱。你们早就已经设计好了，目的是什么？主使者是谁？是比安奇家族的始祖恩佐？或者是……血翼亲王塞巴斯蒂安?梵卓？” “看来，你们真的有阴谋针对比安奇家族，或者说……梵卓氏族。”林修远没有解释：“报出你的名字，暗杀者。” “杰罗姆，我是血影猎手杰罗姆?阿萨迈。”血族暗杀者挣扎着站起，眼神骄傲且无畏的盯着林修远：“来自东方的强者，这不是你的战争。无论比安奇家族许诺了你什么，你都不能相信。梵卓，这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欺骗，毫无荣耀可言的氏族。为了权利，他们可以出卖一切，他们早已成为权利的奴隶，丢掉了我们血族的荣耀卑贱的苟活。” “所以……这是一场针对梵卓的狩猎？这么说，迭戈其实是被你们利用了？” “这个骄傲的无能者渴望权利，却又没有力量，所以……我们提供力量，他获得权利，我们收获长者源血顺便削弱梵卓。”血影猎手杰罗姆?阿萨迈放肆的大笑：“不过这个蠢货并不知道，他所收获的权利只是暂时的，梵卓不会容忍背叛者成为领主，这会让密党内部动荡。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交易，只有动荡的局势下人们才会雇佣暗杀者。” “可你们失败了。”林修远神色平静的看着血影猎手杰罗姆?阿萨迈，同时，他的感知如蝙蝠的超声波一般关注着四周无形中的地球磁场。 “你在等什么？等我的同伴来救我吗？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杰罗姆?阿萨迈的神色中透露出一种疯狂：“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了。在发现迭戈偷偷摸摸的带人离开时，我们就已经有了决定。跟着他的只有我一个人，剩下的人会把费尔蒙特老宅里所有比安奇家族的成员都屠戮干净，然后他们会离开。等下一次，他们会带着更多的人来这里，到时候……哪怕是你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狩猎。” “恐怕你搞错了一件事。”林修远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杰罗姆?阿萨迈：“不是我加入了你们的战争，而是你被迭戈牵着鼻子贸然进入到了属于我的战争当中。你认为我会为比安奇家族工作？” “……” 杰罗姆?阿萨迈顿时愣住了，他扭头看看远方已经结束战斗的沃恩和化身‘死亡天使’的冈萨雷斯，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你们是想取代血族成为湾区的领主？” “为什么不呢，你难道真的认为迭戈的野心能瞒过他的父亲恩佐？你不会真的以为恩佐是带着比安奇家族的全部精锐去达拉斯度假的吧。你们有你们的计划，我们有我们的计划。恩佐的离开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这个机会我们没理由不把握住。”林修远一脸戏谑的看着杰罗姆?阿萨迈。 “该死，我早该察觉到了，费尔蒙特老宅里根本没有长者古棺，恩佐作为家族始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领地。他带走了所有的精锐，只留下了迭戈这个外人的眼中的靶子，那么他所有的反对者，所有针对他的阴谋都会浮出水面。而他可以躲在暗处，默默注视着局势的发展……”杰罗姆?阿萨迈神情复杂的看向林修远：“你们是准备在恩佐?比安奇蛰伏的这段时间内夺取湾区的控制权，造成既定的事实？” “从目前来看，我们的计划执行的不错。” “……”短暂的沉默后，杰罗姆?阿萨迈面色灰败的抬起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和我说这么多？” “迭戈明显是想赖账，想借我的手除掉你们，或者是想借你们的手削弱我们，以便维持住血族在湾区的主宰地位。我既然看穿了他的用心，又什么要按照他的意图行事？”林修远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话锋一转，就将把所有的矛盾都转移到了迭戈的身上。 “这么说，你准备放我离开？” “我们之间没有冲突，你们阿萨迈氏族是吸血鬼猎手，比安奇家族才是你们的目标。而在我掌控湾区后，恩佐?比安奇势必会回来，所以比安奇家族同样是我的敌人。在这一点上，我们其实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东方有句谚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觉得呢？” “狡猾的东方人，你的目的是想借我们的手对付恩佐?比安奇吧。” “这一点我不否认，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万无一失，对付比安奇家族的始祖，还是稳妥点好。” “的确，就算是你，想独自对抗恩佐?比安奇还是有些勉强。那么……”杰罗姆?阿萨迈突然市侩的一笑：“那么这是雇佣？” “不，这是合作。我知道你们阿萨迈氏族的雇佣是怎么回事，别指望我会支付给你另外的报酬。” 林修远的拒绝让杰罗姆?阿萨迈大怒：“阿萨迈氏族从不免费狩猎！” “抱歉，有一点我想纠正一下。我并不是非要你们帮我对付恩佐?比安奇，我只是觉得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值得合作一下而已。而且迭戈还没有支付他应该支给你们的报酬，你们本来就有账要问比安奇家族收，假如没有我，仅凭你们自己，想对付恩佐?比安奇恐怕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所以，我的存在让你们的狩猎变简单了，你们可以继续藏在暗处当你们的杀手，做你们最擅长做的事。另外，说起报酬……”林修远狡黠的一笑：“你觉得有必要为你自身的性命支付报酬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你目前是我的俘虏，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报酬。” “……” 杰罗姆?阿萨迈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过了许久这才恢复平静。 相比荣耀与自尊，求生欲显然占据了上风。阿萨迈氏族的处世理念是通过狩猎同族追求巅峰的力量，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性命尚在。作为可轻易活过千年的原生吸血鬼，杰罗姆?阿萨迈没有任何理由因为赌气这种理由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好，我仅代表个人接受与你的约定。” “仅是个人吗？”林修远从这句话中分辨出杰罗姆?阿萨迈在氏族内的职位应该不会太高，否则，换成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拒绝这种互惠互利的提议。 “我没有权利代表氏族做出任何具备实质性的盟约，但我会将你的意见传达。我相信氏族的长者会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但……但就算氏族拒绝了你，我也将严格履行与你的约定继续狩猎比安奇家族。”杰罗姆?阿萨迈握紧左拳放在左胸处，在阿萨迈氏族里，这种手势等同于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