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9)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 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