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8)
天台飞鹰道:“对待正人君子才讲究光明正大。那江冽尘,他可是个大魔头啊,你跟那种恶棍讲什么仁义?”原翼道:“在我眼里,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统统一视同仁。这是我的原则。” 天台飞鹰叹道:“原公子啊,你好糊涂啊!所以老夫一早就说,初涉江湖之人全没戒心,是靠不住的。你自管宅心仁厚,宽恕了他,他本性却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纵虎归山,再想杀他可就难了。唉,可惜!可惜!”众人闻言,也是尽皆叹惋。 原翼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惜。江圣君躲在小庙里静养,他哪有工夫去探查情报?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他会知道丧心魄藏在少林寺,都是我告诉他的。我家本来也是专门干这一行的,能查知此事,全不为奇。” 那雪山派汉子怒道:“什么?是你告诉他的?你……你怎可如此?就算再如何不晓世事,也不该这般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他震怒之下,竟忘了继续讨好这位原家少爷。李亦杰也皱眉道:“是啊,原公子,我们跟他势不两立……” 原翼道:“李盟主,你忘了么,当时你在客栈中收到的那张钉在剑上的字条?那就是我亲笔所写,特意来告诉你,好教你立刻率众去与他相争。后来是你输了,才这样暴跳如雷。要是赢了,一定开心还来不及,有的是感谢我帮忙了。至于通禅大师与临空道长无辜丧命,我虽也曾深表哀悼,但那不是我的错。人是江圣君杀的,我只是最初提供给他一个消息而已。再说那个时候,我可还没跟你们混到一起过呢。” 李亦杰寻思着也的确是这个理儿,道:“但你为何特地将情报捅给他?” 原翼道:“我是个中间人,两不相帮。但终归是双方获知相当,谁也不吃亏。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不及你们自己查出来。两方争斗,这游戏才更能提高些趣味啊。” 李亦杰惊怔道:“这……这关系武林运数的大事,你怎可如此儿戏?”原翼道:“不儿戏又如何?像你们那样,整日里正儿八经的,却只识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对七煞的下落浑然不知,我倒宁可儿戏些的好。行了,别在墓里久耗,我这就走了。” 他刚一转身,忽听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沉声喝道:“慢着!”只见本应晕倒在地的刘慕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身前揽着一个姑娘,正是同样昏迷不醒的南宫雪。刘慕剑双手已失,胳膊紧紧勒在南宫雪颈中,缓缓转过身面朝着众人,眼神中充满怨毒。 群雄在原翼表态后,本就都觉让他带走索命斩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拦。他武功既高,身手又灵,即使不能将众人尽数打败,但他滑如泥鳅,要带着索命斩全身而退,只怕一个不留神,就给他溜了。正在各自发愁之时,听得刘慕剑出声阻拦,心里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李亦杰惊叫道:“雪儿!刘师伯,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放下雪儿!”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去。刘慕剑沉声喝道:“站住了!我现在虽然是个废人,但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力气,还是有的。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给我退后三步!”李亦杰怒道:“刘师伯!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做挡箭牌,你枉为一代武学宗师!” 刘慕剑冷笑道:“一代宗师?我早就不稀罕啦!”一臂仍勒在南宫雪颈中,另一臂慢慢抬起,将血淋淋的断腕向前一递,道:“我双手断了,看见没有?我是个残废了,你看见没有?我再也不能使剑,再也不能动武,还谈什么武学宗师?正派那些没完没了的规矩我是守够了,再也不想守了!” 李亦杰心想双腕齐断,确是再没可能接上,说些虚言哄骗他是全无意义,只盼能动之以情,道:“师伯,此事在下也十分抱歉。但你双手中毒,又无解药,若不及时砍去毒源,一等毒质蔓延全身,可就连性命也难保,小不舍则失大。不过天下武功千变万化,也不是只有双手才能习武……” 刘慕剑冷笑道:“放屁,放屁,你抱个屁歉!死人也比废人好些!她害我失去双手,我就要她拿命来赔,这很公道吧?” 李亦杰忙叫:“万万不可!这……此事雪儿才最无辜,你不要伤害她。有什么条件,你都开出来吧!” 原翼与李亦杰的态度完全形成对比,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笑道:“为什么要听你的?为什么要她活命?为什么要把宝刀交给你?”他连问三句,问得理所当然,刘慕剑却愣怔片刻,没想到自己抓来的筹码对他竟然全不管用,喝道:“那么你是要她死了?” 原翼仍道:“为什么要她死?这姑娘年纪轻轻,前途大好,在古墓中草草送了命,未免可惜。” 刘慕剑道:“那好,你要她活,就把索命斩给我。我付出了双手,难道还不能得到这柄刀?” 原翼道:“好啊。”手腕一扬,将索命斩横在他眼前。其时两人相距尚远,刘慕剑全无可能暴起抢刀。原翼又淡淡说了句“看吧。” 刘慕剑眼望着这一把上古宝刀,剑柄大块蓝宝石眩人眼目,银白色的刀身,散发出一股凛然杀气。刚才自己也曾将一把与此一模一样的短刀握在手中,却中了刀柄上所涂的剧毒,现在看到真正的宝刀被那后来的小子握在手中,那原应是属于自己之物。想到被砍断的双手,两方交互,这刺激是愈发深重,恨不得挥刀将满室之人都砍翻了。 他更恨刚才为何不是李亦杰或南宫雪先行拿刀,便能代他将毒挨去。却已忘了刚才是谁心急火燎的将刀剑都抢在手中。 呆望了好一阵子,哆嗦着嘴唇道:“我不要看……我要刀!你想她活着,就把索命斩给我,快啊!”自己在有生之年再也无法将这把宝刀握在手里,但即使能揣在怀中,让它始终跟着自己,总也聊胜于无。 原翼道:“没问题。我给你就是了。”说着满不在乎的向前走去。刘慕剑想到他年纪轻轻,能在一众高人手下抢得索命斩,必然艺业不凡,让他近身,只怕是个威胁。臂上将南宫雪脖子又勒紧了些,喝道:“站住!不准再往前走啦!把索命斩丢在地上,踢过来!快点!” 原翼笑道:“索命斩又不是皮球,怎能乱踢?它是上古宝刀啊,是拿来爱护的。你这样虐待它,当心它不肯认你为主。”刘慕剑怒道:“少啰嗦,这个不用你操心。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踢过来,快点!” 原翼二话没说,抬臂横在身侧,五指一张,索命斩脱手落地,作势欲踢。刘慕剑瞪大了双眼,呼吸声音之粗重,连距他有段距离的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天台飞鹰急道:“不行啊,原公子,切不可因小失大。刘……刘道友他渴慕宝刀,已然失常成狂,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将索命斩交到一个老疯子手里啊!” 陆黔嘻嘻一笑,揽过天台飞鹰肩头,推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你紧张什么?我知道你也不服气原家小子后来居大,夺得索命斩。可他武功的确是没话说,我们很难拿得回来。让刘慕剑拿着就不同了,他已成废人,我们要对付他,还不是动动手指就轻松撂倒了?索命斩,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苍天相助,你可别乱吵乱嚷,破坏了这得天独厚的美事。” 天台飞鹰起初皱着眉头,满脸不悦,渐渐却是满面红光,不住点头。最后突然一个激灵,忙道:“胡说,谁说我不服气?我服气得很啊!人家原公子是凭真本事抢到索命斩,咱们功夫不行,就只能甘拜下风,这哪是嫉妒得来的?”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陆黔始终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做戏。等到天台飞鹰越说越轻,终于没了声音,才微笑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得那么辛苦。” 众人目光都紧盯着索命斩。哪知原翼脚尖虚一晃动,便又收回。刘慕剑喝道:“怎么?你在想什么?你要反悔?”原翼道:“我只是在想,你的手呢?给你索命斩不难,可要是没有手,你怎么拿刀?给了你又有什么用?” 刘慕剑蓦然触及心头痛处,脸色越显狰狞,道:“我的手为什么不见了?你去问那个小狼崽子啊!”另一臂艰难抬起,向躺在旁边仍处于昏迷中的程嘉华一比划。一个大些的动作,断腕处又溅了几点鲜血出来。看到自己简直成了个动不得碰不得的瓷娃娃,苍凉苦笑。 陆黔道:“喂,刘掌门,人家是得理不饶人,无理闹三分,你却要闹个十成十,是不是?分明是你暗算我徒儿在先,抢了刀剑,没找你算账也算不错的,你自己贪念作怪,怨得谁来?小狼崽子也不是你叫的。” 刘慕剑冷冷道:“陆贤侄,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我么?你忘了,我才是你的盟友?他难道不是小狼崽子?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是随在我身边进王陵,就是想来探探我的家底,是否足以做他的靠山。他背叛过你一次了,今后也随时准备背叛,亏你还拿他当宝贝徒弟看待!”提高声音喝道:“不是问我拿索命斩要干什么?好,谁能替我将这小狼崽子碎尸万段,出了我心头这口恶气,索命斩就给他拿去!哪一个愿意上来?” 索命斩虽然暂时归了原翼,但众人大都心中不服,可真要动手跟原翼干上一场,也没把握能赢得过他。这回只要去杀一个全无反抗之能的人便可。武林中人每天过的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杀一个人就如吃一碗饭般寻常。有些人认出那青年是自称为青天寨二当家的程嘉华,但对他阴沉沉的性格本就不喜,这回杀了他又有大好处可捞,一时间人人都不禁摩拳擦掌。 原翼漫不经心的道:“我听说,索命斩可非寻常宝刀,连斩杀之人的魂魄也能一起拘了去。被索命斩所杀之人,此后便无法投胎转生。”刘慕剑兴致更高,神态已几近癫狂,道:“那样才好啊,让这小崽子永世不得超生,才够痛快。去,给我剁碎了他!” 此时索命斩刀刃正钉在原翼脚边,一动不动。这刀身弯曲,更为光滑,竟能在落下时将其震入土地,扎根牢固,表面却似寻常脱手,足见内力造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