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7)
平庄主一摆手,道:“不,你想错了,七煞小子是什么东西,以他身份,凭什么要我给他献祭品?我四大家族远居世外,不为俗人所知,入口更是绝顶的隐秘。近半年前,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查了出来,带着他的徒弟,长驱直入,杀得山庄人仰马翻。四族家丁尽出,竟始终抵挡不住这两人。给他们攻入中庭,当真是奇耻大辱! 我同三位兄弟皆以此为山庄前所未有之劫难,一齐迎了出来,只待结阵御敌。那七煞小子态度却又忽然客气起来,看在他未伤我山庄一草一木、一人一卒性命,我们权且耐着性子,听他有什么话讲! 那小子便说,他无意与山庄为敌,希望我们能同他合作。对四大家族,也一向是十分敬仰。放眼偌大中原,无一人值他挂怀,唯独我们四位庄主,勉勉强强,够格与他并称。说得客气些,叫我们一声前辈。这也是先礼后兵,他早晚要一统天下,各处地界都是他的疆土。眼下如肯合作,一切的利益,有他的一份,便也有我们的一份。但如执意顽抗到底,他今日不过前来下书,还不会将我们怎样。等他真正成为世间至尊,却必将血洗庄园,让四大家族成为永久的传说!拒绝了他,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们几位兄弟长年呼风唤雨,几时受过这等羞辱?当时庭中下属也是人人摩拳擦掌,欲与其决一死战,保卫山庄。 我们几个虽想动手,毕竟交战慎重,见他方才压倒般的实力,不敢贸然妄动。还在犹豫着,由谁出手,试探他一下。不料原家侄儿突然上前,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问他怎有空前来做客,能否多住几日云云。原老弟自与他和解之后,十分娇宠这个宝贝儿子,见他同人家套交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至于夏、柳二位庄主,态度模棱两可,直说待多考虑些时,再给他答复。 此时若不由乱中谋利,更待何时?等众位兄弟各自散了,我就带着他到平家庄来,私下对他说,我对他的提议很有兴趣,就算旁人不识相,我都是一票跟他干到底了!只不过,其后平分利益,虽不敢逾越了他的位子,在旁的兄弟间,总得给我拿大头。 那小子听后,很是满意,连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四大家族枉称威风,实则都是靠了我一个,硬充场面。此后我便同他一直保持着联络,他在中原攻城陷地、开疆拓土,少不了我在背后多加指点。他也传来过不少命令,就连以我女儿为饵,搜罗群雄,赶来自投罗网,都是他的主意。” 南宫雪涩声打断道:“平庄主,恕我直言,你明知七煞魔头滥杀无辜,臭名昭著,却又为何要与他合作?四大家族虽然久居世外,旁人提起,却毕竟也是一个侠义世家。如此行事,岂不堕了你的声名?即令将来能得利益之便,人尽道来,却也要指你不明是非,助纣为虐!” 平庄主冷笑道:“愚蠢的丫头,你以为我当真甘心,一辈子居于他之下?你想得太天真了!只是我们沉隐太久,如想复出,还得寻找一个适当的梯阶。他既肯自行送上,我何苦将这大好机缘拒之门外?将来等我稳固了根基,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那还要看他现在的表现,如肯老老实实遵照承诺,懂得长幼之序,或许我还会给他留一小块土地。若是趾高气扬,一再耀武扬威,别怪我要他死无全尸!” 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小子在同龄的年轻人中,也称得上是难得的人才,有时行事作风,凌厉得连我都难以企及。我曾想派出多少专人打探,都无法准确得知他的动向。有道是,战贵知己知彼,府中家丁,单论武艺,虽然都还过得去,但个个只知遵从命令,论到独当一面,没一人拉得出来!为此,我需要一个聪明伶俐、而又嫉恶如仇之人,暗地里潜伏到他的身边,给我随时打探回禀。话说到这份儿上,你应该也很清楚了吧?” 南宫雪苦笑道:“所以你就选中了我?可是平庄主,有一点你料错了。假如我同你所想一般聪明,又怎会给令爱耍得团团转,如今像一个可怜的囚犯,落到你的手里,听任摆布?你要是极想成功,为何不能请你的女儿委屈一回?为什么非我不可?” 平庄主冷冷一笑,道:“南宫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从没有人说过‘非你不可’,愿与不愿,全由你自行选择。便算你即刻拒绝,也没有人能够勉强。只不过,你的师兄,就要一辈子坐在这里,成为一个记忆不全的痴汉。唔,还是我太高估手中的筹码了?你们中原女子,一向自私自利,只要不损及切身之益,哪管他人受多大罪过?何况又是一个负了你的男人?或许让他一辈子呆傻,才免了你疑心他寻花问柳?成了婚后,只要有意,尚可红杏出墙,何况你们还没有成婚?你一离开此地,就会立即与人勾搭,改嫁了去吧?” 南宫雪脱口疾呼道:“不!我之前所说,每一言,每一语,即使措辞拙劣,却均乃出自肺腑!请你体谅我对师兄的一片真情,求求您,赐给他解药!我答应您,我答应您就是了!只是……七煞魔头恨透了我,恨与爱一样,都是要付出最深刻感情的。他又怎能放任仇人在眼前,始终视而不见?” 平庄主道:“这一点不用你操心。我既要重用你,就一定会将你彻底改头换面,即使你的师兄站在面前,也认你不出。之前叫人将你毒打一顿,不仅是做给李亦杰看,同样也是为此准备。几日后七煞圣君便会大驾到访平家庄,那时,就该由你登场了。这是一条险路,如果你不够机灵,甚至随时可能搭上性命。你真有这个决心?” 南宫雪轻声道:“为了他,我连死都不怕。可我希望能亲眼见你给他服过解药,看着他恢复如初,才能放心……动身上路。只要躲在暗处,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好,不会造成双方困扰……希望你能待他好些,他从小没了父母,很是可怜。以后我不能在他身边,却仍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真正的体贴他,设身处地的关怀他……如果有关我的记忆,对他而言只是牵绊,那我宁可有种药物,可以将我从他的脑中彻底除去,连一丝一毫都不保留。那么他就可以忘记,曾经他有一位任性的师妹,虽然险些做了他的妻子,最终……却仍是落得一败涂地,仓促而退。让他重新去过一份新的生活。没有我的每一天,我盼他会——比以前更幸福。” 平庄主道:“那是自然。李亦杰到底是我的女婿,我这个做丈人的,自然会多关照着他些。你还有什么话没有?今天难得我心情好,可以破例允许你,多提几个条件。” 南宫雪微微沉思,道:“还有一条不情之请。恳请庄主开恩,别逼他禅让盟主之位。对师兄而言,他一切生命的意义,都维系在那个盟主位子上。每日里心心念念,都是如何为天下百姓造福,如何更胜任他的职责,得到世人认同。而他,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努力,几乎已将全部的心血,尽扑于此。如果有朝一日,将他贬为庶民,我实在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翻天覆地的打击?如能真正体谅他,就请怜惜他的付出,尊重他的信念。别让他的人生,从此失去了追求。” 平庄主脑中翻转极快,当即答道:“只要你能时不时地传回些情报来,我可以答应,不再逼迫他。就算是瑜儿养了一个入赘来的便宜女婿!”南宫雪苦笑一声,道:“如此,就多谢您了。雪儿今后的生命,就全卖给了平庄主,您要我朝东,我绝不敢朝西……” 平庄主摆一摆手,道:“罢了,歌功颂德之语,眼下能免,还是免了吧。”招手唤过一名家丁,吩咐道:“带这位姑娘下去,按我先前交待你的,给她打扮。”那家丁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向南宫雪一摊手,道:“姑娘,请。”南宫雪不胜依依的望了李亦杰一眼,轻叹一声,默默随在那家丁身后。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尽头。 平庄主看她去得远了,这才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面容僵硬的李亦杰,微笑道:“李盟主,当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啊?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在面前受苦受难,仍能无动于衷?真连老夫也要对你竖大拇指了。” 李亦杰苦笑着摇了摇头,紧绷的面容松懈下来,显露出的却是一脸脆弱。淡淡的道:“还不都是你逼的?平庄主,我不妥协又能怎样?方才我若敢乱说乱动,雪儿必然性命不保。我知道你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原来方才之事,不过是平庄主对他的试探。断情绝念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却以南宫雪性命相胁,迫使着李亦杰不得不听从他命令,强装不闻不问。实则看着南宫雪受苦,却比要了他性命更难过。几次直欲开口阻止,到了最后关头,却都强忍了下去。 平庄主抚掌大笑,道:“很好,你不愧是个聪明人。刚才那小姑娘所言,你都听见了,果然是对你重情重义。原来你也不赖,以前还如此狠心冤枉她,跑来娶我的女儿,真不知你的脑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李亦杰咬牙道:“如能开口向她说话,我定要向她道歉……不,我简直是个混蛋,没有资格请求她的原谅!她口口声声,尽在为我着想,就连临行之前,还在担忧着我的盟主之位,希望我实现自己的梦想……情何以堪,我不配她如此待我!” 提及此事,心头猛然一震,道:“敢问庄主,您究竟是何用意?让她潜伏在七煞圣君身边,岂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咱们有言在先,我可以将盟主令牌交给平姑娘,甚至可以配合着她,发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命令,条件就是你们绝不会伤害雪儿……” 平庄主道:“是什么意思,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错,老夫的确应承过你,但我答应的,却是平家庄绝不会伤害她。只要将她交到七煞圣君手上以前,她仍是好端端的,事后就算有何凶险,我平家庄也不必再负这个责任。”李亦杰恼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你一力策划,将她推上死路,与亲手害死她,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