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8章：天地之桥（六）

    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弑神之矛带着冲天绿光直破苍穹，在规则深渊中硬生生冲出一个大洞。

    外界，娲皇闭上的双目猛然睁开，眼中终于掠过一丝难以置信。所有人都呆滞地看向虚空，就在一侧，一点绿色的光芒陡然闪耀，紧接着一丝丝恐怖的裂痕布满天际。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虚空如同碎玻璃一样炸裂，化为无穷碎片层层飘散。

    他出来了……娲皇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创造的囚牢崩溃，然而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如影随形：他居然没有接受天道法则冲击太虚，而是自己打破囚牢冲出天道？

    身为一个肉体凡胎……他怎么可能做到打破自己的囚牢？

    然而，这不是她最惊讶的。零点一秒以后，整个虚空都震荡了起来——那是震怒，震惊于人对神明亮剑的震怒。

    就在那里，一位穿着徐阳逸衣服的老者出现。鸡皮鹤发，形销骨立，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倒。白色的长发飘舞空中，明明看起来无比弱小，身上的灵力却强悍到不可思议。

    他的右手抓着一柄普通的铁枪，上面一片片如山似海的神威海啸一样爆发。吹动他须发衣袂狂舞不止，明明是凡人，傲立虚空却有神明的气度。明明力量不对等的两端，此刻却仿佛长江对黄河，双方的气势宛若万剑齐鸣，让人难以直视。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现场一片诡异的寂静。其他人仿佛能听到心脏的咚咚声，那种紧张……忐忑……无数的心情汇聚为难以名状的河流，让他们全身通电一样微微颤栗。

    战意按而不发，目光第一次直面娲皇的双眼。

    宝象禅师大张着嘴，神经质一样轻轻摇着头。屠苏方荣轻掩着嘴，倒抽好几口凉气后退数步。梅踏雪双腿一双，魂飞天外地跪了下来。其余修士，无论尊圣元婴，无一人不是瞠目结舌看着天穹。

    这个怪物有多强，他们都知道。在这种宛若诸天一样的强大面前，只有臣服膜拜。而现在……竟然有人真的敢对这个真仙一般的生物说不！

    何等勇气？

    何等威严？

    “他不入五王二后……老夫自剜双目。”数秒后，王不法才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忠诚的神色。

    以往，是忠诚于等价交换的利益。

    现在，是忠诚于这个人。

    绿。

    森绿。

    万物复苏，归寂混沌的颜色。

    无尽的绿光绞杀了金光，海潮一样铺满整个空间，这些绿光层层叠叠，彼此牵引，形成一个磅礴的混沌。嘶吼着，旋转着，巍峨神力浩荡而起，其他人看到了第一只生物诞生，看到了恐龙，看到了猛犸，看到了流星撞击地球，看到了……人道史诗。

    “你可知道……”娲皇的神色再也没有一丝轻视，而是无比郑重地看向徐阳逸：“对本神亮剑，无论是谁，他就不会再受到雅威‘公平’法则的保护。”

    没有开口，徐阳逸此刻心脏也是狂跳不止。对神亮剑……就算举起朗基努斯，都是对心脏的莫大负担。

    然而，他缓缓捏紧了弑神之枪，并没回答，只是长枪横在胸前。

    行动才是强权，语言只是虚妄。

    既然决定，就无需再退！

    总不过数分钟而已。

    娲皇闭上了眼睛，轻轻呼吸了一口。徐阳逸自然不会率先出手，和一位雅威动手，即便只是元神，但是后果根本难以预料。

    多拖一秒钟是一秒钟。

    沉寂，数秒后，娲皇淡淡道：“混沌之刺……真没有想到，原来我无法探查你所有记忆，是因为羽蛇神居然将这个东西交给了你。”

    “但是……你真的以为它能对本神造成伤害？”

    “你，不是雅威。”

    只有神，能对抗神。

    仍然没有回答。

    长枪依旧在，没有放下一分。

    “很好。”娲皇金色的雾气仿佛点了点头：“神术……补天。”

    五色石补天，斩巨鳌顶天，这是当年娲皇补天的神通！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四面八方金色神国轰然炸裂。天地之桥两侧，无穷无尽的海水冲天而起。上一秒还是仙雾缭绕，下一秒海阔天空。金色的海潮通天彻地，那根本不是多少级能形容。不……或许说，根本不能给它定级。与天同高，与地同齐，潮列八方起，峰迎一面来。

    所有无根金莲倏然摇动。刹那间，海中映人，人眼看海。天上天下，被一片大海隔为两个世界，无穷无尽的洪荒之力遮云蔽日，可以看到海面之上万兽跃海而起，可以看到千鸟掠洋而飞。

    风暴前夕，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

    这种宁静，让所有人都冷汗淋漓地半跪于地，太雄伟，太可怕了……创造，毁灭，一念之间。超脱所有，自成大道。

    杀！！

    面对着可谓通天彻地，毁灭世界的一击，哪怕徐阳逸都头皮发麻。然而他知道，不能退……无路可退！只能寄希望于混沌之刺！

    还有最多两分钟！

    刷！狂风乍起，苍老的手挥动弑神之枪，身后无尽绿色海啸全面炸开。无法形容，混沌，强盛，浩瀚……一切的形容词用在这片爆发的混沌上都是苍白的，如果非要说……

    无极。

    物之终始，初无极已。始或为终，终或为始。

    混沌之始，终焉之末。这片混沌正是混沌之神卡俄斯的神体写照。

    轰！！！

    就在这一枪刺出，混沌海啸爆发的瞬间，镜面的两个世界完全炸裂！无穷无尽……无量光，恒河沙，铺天盖地的金色光束凌乱交叉，毫无死角，将娲皇整个神国包围在神威的切割之中！

    神威之下，皆为蝼蚁。

    下一秒，两道神通全面交接。整个神国巨响轰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但凡目光所及，都是他们的战场。不知方圆亿万里。每一分，每一寸，两道神通都疯狂碾压着，吞噬着，试图磨灭彼此，犬牙交错。

    混沌吞噬着金光，金光毁灭着混沌，没有什么造型。造型那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是单纯对于大道，对于符箓的掌控。拼的是精妙，比的是实力。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的符箓化为灰烬，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恒河沙一样的符箓灰烬中，如同笼罩上一层青金色的薄纱。

    下方所有人呆若木鸡的面容，随后……情不自禁地，颤抖地全部跪下。

    对神膜拜。

    对这片无上神威膜拜，神威如狱。

    就在这片无上的神威灭世一般的撞击中，一道身形陡然化为一颗流星倒飞数千米，空中拉下长长的血线。所有修士震撼的心情瞬间清醒，目光立刻追了过去。

    “扑！”徐阳逸吐出一口鲜血，差太远了，神通是卡俄斯的，他却不是雅威，身形根本无法承受这通天彻地的一击。全身骨骼都濒临破碎，若不是卡俄斯之种就在他体内，他此刻恐怕已经化为宇宙尘埃。

    但就算如此，情况也绝对说不上好，全身瓷器一样布满裂痕，一丝灵力都提不起来。老年的身体更加老化，仿佛下一秒就会踏入棺材。

    以凡人之身推动雅威一击，已经是极限。

    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星辰一般闪耀。就在刚才，他证实了一件事。

    如同真知者所说，雅威神体庞大无比，每一式神通，从大脑发出，到身体动用，中间的时间极长，而娲皇……刚才动用了三十秒。

    也就是说，还剩下一分三十秒！

    一共九十秒时间，睚眦已经在体内嗡鸣！撑过它……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夙愿。

    众修士高呼他名字的声音渐行渐远，置若罔闻，光耀符箓已经打开到最大。他死死盯着神威爆发的中心，那里已经出现一个恐怖的黑洞，吞噬着所有，毁灭着所有，一切靠近周围的空间全部被剿灭为碎片，酝酿着毁灭，也酝酿着……机会。

    两招神通的对撞，恐怕……就算娲皇也不可能突破前来吧……

    然而就在此刻！

    他的目光陡然一紧，心瞬间近乎停滞。

    修行之美，在于无人能预料下一步。修行之险，同样在于无人能预料下一步。

    两招神通……平息了。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悄无声息，疯狂扭转，不过区区三十秒，居然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拼命扭曲，磅礴的神威在里面浓缩到了极点，仿佛多加入一丝都会崩溃。

    “这是……”宝象禅师牙齿咯咯作响，沙哑道：“否极泰来……”

    娲皇没有肉身，而是刚刚苏醒的元神，徐阳逸以人类之身挥动雅威神通，谁也没有想到，两招神通竟然出现了否极泰来的情况！

    对于徐阳逸，这简直是天大的噩耗！否极泰来，吞没了所有冲击波，将那片插翅难翔的地狱海洋化为宁静的湖面。

    他和娲皇，就在湖面两岸遥遥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

    哒……一滴汗从徐阳逸额角滴下。还有三十秒……却已经足够娲皇杀他一万次！

    “能击败神的，只有神。”娲皇轻轻张开嘴，这个黑洞竟然缓缓飞入娲皇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对方冰冷的目光看向了他。

    杀意……

    汹涌如潮的杀意。如同站在山巅遥望宇宙，这份如同实质的杀意让他通体生寒。最后三十秒，他却仿佛被困于星海的孤舟，四面八方群星暗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