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9 一毛都不能少（二合一）
8月21日，下午两点半，京城朝阳区安外大街的当当总部。 李果庆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心情很不错。 他是昨天刚刚率领公司团队从无锡飞回来，对本次与地方政府关于物流中心的合作洽谈十分满意。 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年底之前，当当的华东地区总部就能落户在无锡的高新区，届时将会大力建设总面积超过6万平方米的物流中心和办公楼。 这一处建成的物流中心将成为当当全国销售网络中最重要的核心基地，将全面覆盖华东地区并部分支持华南地区的销售。 毫无疑问，这次合作将作为当当网大力发展的坚实一步。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当当网一直在高速发展，拓展品类、加大宣传、建设仓储，连不少财经媒体都十分看好当当网在国内的b2c电商赛道上成为行业第二。 得益于易购在b2c上的投入和发展，连带着亚马逊、当当等企业都知耻后勇的进行追赶，只是，亚马逊华夏的主动性一直被美国总部所压制，步调便不像当当那么激进。 这大半年的时间，当当的发展战略似是换了人，不少接近核心的高层都觉得李总是受到易购快速发展的刺激。 只是，这样的当当在媒体层面很受赞誉，这让李果庆颇为受用。 今天下午，他坐在办公室里和来访的客人雷君谈笑风生，瞧着这位金山总裁认真聆听的神色，更觉有些意气风发。 李果庆和雷君聊了一会，知道他本职工作之外还投资了公司，开着玩笑的说道：“雷总对电商这么有兴趣，是想投我们当当一笔吗？那可太好了，投当当绝对是有前景。” 雷君还没回答就见李果庆的电话响起，紧接着李总便有些变了脸色，回应的声音也有点高——“你来干什么？什么？到哪了？哪？” 两秒钟之后，雷君眼睁睁看着李总捏着手机，站了起来。 雷君不解的询问：“李总，怎么了？” 李果庆重新坐下来：“没事，来个朋友。” 雷君看着说这话的李总紧皱眉头，实在不太像是来了朋友的开心模样。 两人继续聊着天，但雷君发现李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不由得好奇李总的朋友是谁，竟然让他前后有这样的变化。 几分钟之后，伴随着“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 “庆子，我来收钱了！” 雷君随着声音回头看，意外的发现这位手里拿着一沓文件的客人似乎有些熟悉，像是方总，但这有些凶恶的语气又不太确定，再看看…… “咦，雷总也在啊。”方卓领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走进当当的总裁办，手里拿着易科投资的持股文件，意外的瞧见雷君也在这里。 雷君起身，刚想打招呼就被李果庆的声音打断。 “方卓，你闯入当当是想干什么？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我的办公室又是想干什么？收什么钱？！”李果庆满脸严肃，极其不满，不知道的以为要来抢公章呢。 方卓把手中的文件抖的“哗哗”响，然后往办公桌上一拍：“庆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闯？我这是股东视察公司经营状况！” “易科投资不是当当的股东了？白纸黑字的都不算数了？” “还有，你说我收什么钱？” “这当当的股份不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吗？不是你非要再买回去的吗？” 方卓回身瞧了眼办公室外围上来的员工，觉得还是直接和庆子谈便好。 他示意跟着来的人出去一部分，不让办公室那么拥挤，然后又想让意外出现的雷君也暂且回避，只是，再回过头来，发现雷君已经坐了回去，并且是坐到沙发，把办公桌前的椅子让了出来。 雷君见方总的视线看过来，连忙回了个小意的微笑，努力的不让自己被赶出去，今天这趟对电商行业的考察可来对了…… 方卓也没有太在意，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冲着李果庆笑道：“李总，你不会是忘了去年的赌约吧？” 不待李果庆回答，闻讯而来的老板娘俞瑜快步的走进办公室。 她巾帼不让须眉的往方卓面前一站，又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怒斥道：“方总！我一向很尊敬你！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难道就这样不顾形象的来捣乱吗！” “我捣乱？是谁抢了我们易购的通州地皮？”方卓今天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是谁捣乱？” 俞瑜怒道：“易购签字了吗？盖章了吗？那是抢吗？通州只允许你易购建仓储？易购就那么霸道？你方总就那么霸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理’字了？” 老板娘发怒，一点也不怵内地首富。 方卓却只是嘿然，把文件在桌上来回拍的“噼啪”响：“说签字说盖章说理，今天我就是来讲理的，地皮你们当当抢了就抢了，股份该兑现的赶紧兑现，6600万美元一个子也别少！” 俞瑜冷笑道：“你方首富好大的脸，当初1100万，现在上下嘴唇一磕巴就要6600万？你怎么不去抢？” 方卓眉头一挑，看向李果庆：“这是我和庆子约定好的数字，不会吧？俞总不会还不知道吧？” 这话一出，发怒的俞瑜便是一怔，随即看向近来发愤图强的丈夫。 旁边看热闹的雷君也是心里揣测，什么意思？这是说李总和方总私底下有什么约定是瞒着俞总的吗？ 李果庆在几个人的目光之下有点说不上话：“这个、这个事……” 这个事他是当初以回购股份打赌之后就在回来的路上琢磨怎么和老婆提的，只是，越琢磨越是不知怎么开口，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就决定先干事业，反正时间还很久，挑个合适的日子说。 明明约定的对赌期限是到12月份，可恨这方卓8月份就找上门来！ 忒不地道！ 方卓瞧着这一幕就确定了情况，手里拿着文件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办公桌，悠悠的说道：“去年12月17号，我和庆子一起参加电商大会，庆子对我依旧手持当当股份十分不满。” “当时是马伝提议对赌，丁磊定的赌注，马华腾做的见证，亚马逊的王汉华看的热闹，俞总，你可以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求证，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对赌很简单，当当一年时间能不能估值超3倍，能的话，我18%的股份按去年市价2200万卖给你们，不能的话，当当今年就按3倍市价6600万回购。” 方卓笑吟吟的看向李果庆，说道：“庆子，我没说谎吧？” 李果庆在老婆越来越凶狠的视线里僵在原地。 然而，即便他没有出声，俞瑜也知道事实情况了。 她奋力的扑过去，怒道：“李果庆，我要撕烂你的嘴！” “哎，哎，你这干什么？都是人！”李果庆伸手拦住老婆的怒击，但又被俞瑜更凶狠的抓住胳膊。 随行的安全助理试图拉开两人，但俞瑜动了真火，拉着胳膊不松。 一时间，办公室里乱作一团，桌上的文件被扫落一地。 方卓从椅子上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好心的劝解道：“别打了，别打了，等我拿钱走了再回去打啊，注意形象，等会还要见员工呢，真就小作坊啊？” 终究不是打架的地，俞瑜和李果庆渐渐的放过了彼此。 李果庆的嘴还好好的，左脸倒是多了一道抓痕。 全须全尾的俞瑜冷冷的看着登门的恶客，迅速的抓住关键信息：“方卓，就算这个赌约是真的，那也只是李果庆单方面与你的约定，没有经过当当董事会的同意，压根不具备法律效力！” 方卓轻松的说道：“所以，我也没找你俞总，没找当当，我就找庆子，你觉得没有法律效力，那请离开办公室，我就和庆子谈，看看他到底怎么说。” 李果庆虽然被抓，犹自说道：“我老李一口唾沫一个钉！” 俞瑜回头怒视：“那你掏钱，你现在就掏钱给姓方的！” 李果庆立即说道：“我们商量着来，难道你觉得把股份放在方卓手里是件好事吗？” 俞瑜吸了一口气，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是自己时常念叨的话。 要说她最后悔的有两件事。 一是没有接受方卓为首的融资团，反而让方卓下定决心亲自入局电商，结果造就最强的竞争对手易购。 二是当初嫌弃老虎基金的犹豫，找来了易科投资取代老虎基金。 如果没有第一件事，也就不会对第二件事后悔，但…… 时至今日，当当的每一点进步都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分享成果，这个事让俞瑜感觉太恶心了。 她沉默一会，指出很关键的一点：“方卓，如果我没听错，你们约定的是一年时间，是到12月，现在还没到时间，你凭什么现在带着这么多人冲入当当的办公室？你这已经扰乱了我们正常的经营秩序。” 方卓接过秘书从地上捡起的文件，微微冷笑道：“也就是庆子，换了其他人，这么点钱，我压根不会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抢我地皮？” 俞瑜正告道：“距离12月还有4个月时间，小半年足够我们当当再进一步，你要兑现股份，你要实现赌约，那难道就凭你一张嘴来断定当当的估值？” 方卓拿文件敲着自己左手：“你们为什么抢我地皮？” 俞瑜继续说道：“真要判定谁赢，那当然要等12月的时候找投资机构来判断当当的价值，如果那时候输了，我们自然愿赌服输。” 方卓还是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抢我地皮？” 李果庆猛然一拍桌：“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方卓换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要在雷曼做空易科的时候抢我地皮？” 李果庆随着老婆与自己统一立场，又变得硬气起来：“姓方的，赌约还没到期，12月的时候我自然会和你看看谁赢！” 方卓笑道：“庆子，真当估值是那么好飙的？我今天既然来了，那自然是问了一圈风投，任何一家都没给出超过2亿美元的估值，更不要说破3了。” “请问，庆子，俞总，你们要如何在4月的时间里把当当市值提升到3.66亿美元？28.5亿华夏币？” “本来等到12月也未尝不可，你们非要趁着易科有风波的时候用非正常手段抢走易购的地皮，那我们就先来算算股份的账。” 俞瑜冷冷的坚持道：“12月！” 李果庆妇唱夫随：“对，12月！” 方卓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抛：“今天把办公室门关起来是好的，你们非要12月也行，到那时候，那我就把我能请来的所有媒体都请来，让大家一起来见证这一桩名垂电商史的对赌。” 俞瑜念头直转，评估着钱和名声，评估着赌约的效力，评估着企业的品牌。 李果庆听到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方卓，你不要欺人太甚！” “货款两讫，各生欢喜。”方卓不怕摔杯子，反而帮忙算了算账，“去年，我就卖当当股份，当时我开给金新资本几家的报价是3500万美元。” 他继续说道：“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当当有了长足的发展，虽然6600万是有些溢价，但这份溢价对你们来说难道不值得吗？” 报价是报价，去年是往高了喊，真要成交当然会低的多。 不过，这会听着这样的分析，当事人心里多少能顺一顺。 李果庆和俞瑜对视一眼。 俞瑜又多看了一眼李果庆脸上的抓痕。 终究是夫妻，两人心里勉强有个共识，要收回当当心心念念的股份。 俞瑜缓缓开口道：“方总，你今天这样登门，我作为当当董事会的一员确实是第一天知道你和李果庆之间的赌约，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你这样漫天要价，你如果诚心，那我们就坐下谈。” 方卓听着老板娘的话，把视线投向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李果庆。 李果庆默不作声。 方卓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说道：“一毛也不能少。” 俞瑜怒道：“你！” “庆子要是不承认，哪怕我找媒体一起去问马伝他们，你也不承认，那这股份就留到你们上市好了，我也想看看当当上市能不能套出现6600万美元。”方卓无所谓的说道。 当当能不能走到上市那个地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果庆和俞瑜都是有这份信心的。 至于18%的股份值不值6600万美元？ 他们也有信心。 方卓继续说道：“听说阿里巴巴明年就要上市，你们当当后年08年也该上市了吧，大不了我再等个一两年，这两年你们就好好发展当当，到时让我卖个好价钱呗。” 08年近在眼前了啊，庆子！俞总！阿当！把握住机会！ 俞瑜又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恶心感，被竞争对手分享果实是怎么回事！ 她咬着牙，终究退让了一步：“我和李果庆再商量商量，就算要收购，那也需要找第三方，你让我们现在掏钱，怎么可能？” 方卓倒是能理解这一点，轻描淡写的说道：“一毛都不能少。” 他示意秘书拿起桌上的股权文件，感觉庆子和俞总也没有和自己握手的意图，冲着看足了热闹的雷君点点头：“雷总，有空来申城玩，走了。” 雷君和方总握了握手，目睹他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办公室。 当当的总裁办一下子只剩下冷冷清清的三个人。 雷君忽然感到了尴尬。 他期期艾艾的告辞道：“李总，俞总，你们、你们聊，感谢李总今天对我的指点，改天请你们吃饭。” 雷君说着这话，觉得自己像是在讽刺，但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好在，重新怒视起来的夫妻俩没空多客套。 雷君出了办公室，吸了两口气，松开脚趾，走了两步，意外的发现当当的工作氛围竟然没太受影响。 他状似无意的问了个总监：“你们不好奇方总来干什么吗？” “方总能干什么？无非就是股份的事呗，完全不用带着一群人来。”总监有点无所谓的说道。 雷君忽然感受到风格的不同，方总这样恶狠狠的闯进来，当当的人都没什么不适应，已经拉高了这里的阈值…… 换了自己，可能只是大声争吵，这会都还在指指点点呢。 这样的待遇真是让人……艳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