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什么委屈没受过?
当邝野和王佐拦住车驾,并颤巍巍地将奏折递给自己时,朱祁镇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不用看,他就知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而王振在旁边瞧着邝野和王佐想要劝朱祁镇撤军回京,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自己好不容易把朱祁镇给说动了,怎么能让你们这几个老头子坏了好事儿? 结果还没等王振说话,朱祁镇就先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们的心思……朕都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陛下,这……”邝野见朱祁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折子后,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就着了慌,“这折子上的话,全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啊!陛下,出了居庸关……” “够了!”朱祁镇一拍车辕,罕见地在人前对大臣发了怒火,“朕出京之前,你们就再三劝阻,此时到了这里,竟然还要加以为难!是存心不想让朕立尺寸之功耶?” 邝野和王佐见朱祁镇这副态度,连忙跪伏在地上不住磕头,“陛下恕罪,臣只是……只是害怕陛下……” “害怕什么?”朱祁镇拿手一指邝野,连指尖都有些发颤,“害怕朕打不过那些蒙古鞑子?害怕朕这二十万大军会败于瓦剌之手?” 其实邝野等人害怕的当然是这件事情,但他们又怎能对朱祁镇说出来,因此也只能尴尬地讷讷无语。 “哼!”朱祁镇愤愤瞥了邝野和王佐一眼,尔后将他们呈上来的折子往地上一扔,“朕要继续行军了,你们愿意跪,就一直跪在这里吧!” 朱祁镇说完这话,便转身钻进了马车内,而王振看到邝野和王佐那副狼狈模样,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笑了两声,尔后扯着尖利的嗓音喊道,“起驾!继续行军……” 马车隆隆,卷起一阵烟尘,邝野和王佐听着朱祁镇的车驾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他们抬不起头来啊! “邝大人,起来吧……”王佐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终究堵得难受,“咱们都起来吧,别跪了……” “我是能站起来,可……可……”邝野摇了摇头,和王佐互相搭着胳膊扶了一把,“可我怕有人再也站不起来了!” “被皇上训斥一顿倒没什么,老头子六十多岁了,什么委屈没受过?你说……什么委屈没受过?”邝野说着,便转过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车马队伍,一时间两行浑浊的老泪竟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而责骂了阻止自己的邝野和王佐一通后,朱祁镇的心情顿时舒畅多了,因此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先生,如果情报无误的话,现在那些蒙古鞑子应该还在大同吧?” “按说应该还在大同,跑不到别处去……”王振一边说,一边拿着床小被替朱祁镇把腿脚给盖上了,“虽说前一阵子大同的参将吴浩在猫儿庄打败仗战死了,但大同的驻军多,守将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王振这说得倒是实话,为了防备逃到漠北的蒙古人,大明自开国以来,一直很重视大同和宣府的军事建设,因此不仅在这两地派了数万驻军,守备的将领也都是公认的很有能力的人。 比如仅大同一座城池,就有五位高级将领坐镇,分别是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广宁伯刘安、都督佥事郭登、都督同知石亨。 一个侯爵,两个伯爵,都督佥事郭登之所以还没有爵位,是因为他爹还没有死,而他的爷爷就是武定侯郭英,跟朱元璋一家子世代联姻、活到最后的那位开国功臣。 至于石亨,虽然没有那么显赫的家世,但他的能力是很为朝廷认可的,自正统元年就屡立战功,虽为偏将,但朝廷视其为大帅。 当然,宣府的守备力量也不弱,管事儿的四位将领同样很拿得出手,分别是左都督、总兵官杨洪,都督同知朱谦、都御史罗亨信和纪凌的老爹纪广。 首先总兵官杨洪就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他守备边关四十余年,战功赫赫,甚至迤北诸部都尊称其为“杨王”,今年都快七十岁了,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都是正统年间首屈一指的人物,你说厉害不厉害? 都督同知朱谦和都御史罗亨信同样都是历仕永乐等四朝,身上的资历和立下的功劳一只手简直数不过来。 至于纪凌的老爹纪广,嗯……和他们一比倒是差了那么一些,不过也是很厉害的,毕竟相较于他们,纪广还年轻一些嘛! 因此王振那么一宽慰,朱祁镇也颇觉有理,“既是如此,朕就不那么担心了,到时候这二十万兵马与大同驻守一合围,那些蒙古鞑子想逃也逃不掉了!” “陛下,老奴认为目前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如何尽快赶到大同,而是怎样能让这二十万兵马坚定心思,不再有别的想法。” “哦?先生这是何意?”朱祁镇绷直身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先生是怕那些文官……扰乱了军心?” “老奴正是此意!”王振点了点头,笑得有些阴恻恻的,“要说那些文官有自己的主意倒也罢了,就怕他们跑到武将耳朵边上聒噪,所以老奴认为……不如派个监军到成国公身边去。” 其实宦官监军有着很悠久的历史,明朝在永乐年间也确定了这一制度,但此时朱祁镇亲征,就没想着再专门派一个监军,可此时王振提出来了,他便又觉得有些道理。 “那就依先生所言。”朱祁镇点了点头,还没等再说话,便见王振积极表示道,“老奴手底下有个叫刘僧的少监,外派过几次,倒也有点经验,要不陛下现在瞧瞧……” “不必瞧了,先生选定的人,朕十分放心……”朱祁镇冲王振摆了摆手,尔后往榻上一倚,“就是那个叫刘僧的了,让他现在过去吧!” “是,陛下。”王振得了朱祁镇的应允,连忙兴奋地走出了车厢,尔后向候在外面的那个同样白白胖胖的太监招了招手,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是不加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