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虎口
终于,尘泥落定、雪雾飘散。 周围数十丈俱是大坑,只剩几具残尸犹在坑中挣扎。大坑之外,黑压压丧尸群又在一点点聚集,咔咔怪叫着往内挤压过来。 “呀——”弃一声暴喝,化作一道金光射出。那光在半空中幻化出一群烈马,直冲黝黑巨伞,其势乃是要将伞后之人碾为齑粉。 眼见金光要撞上那伞,巨伞竟陡然一收,络夜罗面带笑容昂首而立,似乎浑然不惧。 金光却戛然而止——弃的面前,赫然一台轮椅,轮椅上面色惨白、歪头沉睡的不正是木娅? “卑鄙!”这一击乃是弃全力施为,焉能瞬间收手?只得牵引金光横扫,竟将那山头鹿嘴生生劈裂。弃在地上一滚数丈,方才堪堪卸去这一击力道。 这一瞬,络夜罗却发动了,他的目标并非弃,却是两人中较弱的呼延烈! 只见他“金骨乌”猛然一张,一只巨大血色骷髅呼啸而出,径裹向呼延烈。 呼延烈此时亦看见了木娅,正在吃惊,那骷髅已来至面前。他挥舞弯刀欲要抵挡,骷髅却突然碎裂开来,他劈中的不过虚空。待他惊觉,欲要再次挥刀,那骷髅已“呼”一声将他裹住。他但觉胸口如被千斤重锤轰然击中,体内一股生机瞬间被人抽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阿烈!”眼见呼延烈被络夜罗击倒,木娅又被他控制,弃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扔掉那破棍子,跪在地上爬过来!”络夜罗眼中露出轻慢之色,“我饶他们不死。” // 那溪水源头果然是一眼热泉,雾气氤氲,内中竟有一名女子身影。 “老祖!”络夜罗言语中透着兴奋,“人我已带来了,依老祖吩咐,全须全尾、毫发无损。请老祖这便启动法阵,为我移形换影。” “哦,他们果然自投罗网了?”竟是泉中女子发出声音。 “扬灵?”弃被络夜罗所制,身体无法动弹,神志却十分清醒。 听那声音十分熟悉,不由得心中一惊:“竟真的是她?” “门户可已把紧?法阵一旦启动,我便是耳塞目盲、心无旁骛。” “雪原之上皆是我们的人手,便是只苍蝇也休想进来。” “好!将他除去衣衫,置入泉中,”女子吩咐,“你亦下到泉中。” 数团黑气将弃扒得精光,望泉水中一扔。弃才发现那泉不止温暖,竟还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自己托起,不至下沉。便在此时,背部突然触碰到一段极细腻光滑的肌肤,不觉心头一热,原来那女子竟亦未着衣衫。 “扑通”一声,那络夜罗三两下除去衣衫,亦急吼吼跳入泉中。见旁边那数团黑气犹在观望,大喝一声:“没见过人光身子?还不快去外边把好大门,当心将你们眼珠子刨了出来!” 那数团黑气悻悻离去。 “老祖,已准备好了,咱们开始吧!”络夜罗竟有些迫不及待。 “咕噜咕噜”数道黑气自泉中缓缓升起,便如同数支巨大腕足。黑气将三人包裹,在半空中结成一团,开始旋转。 黑气越转越快,那泉便好似沸腾了一般。弃但觉一股从未有过的炙热,自泉底升起,竟似乎要将自己一点点融化甚至蒸发。 那女子与络夜罗似乎皆是十分痛苦,浑身颤抖、肌肉抽搐。 “断影!”便在弃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承受、快要失去神志之时,陡见一道耀目刀光自泉中升起,半空中缓缓劈下。 “呀!”似乎有人惨呼了一声,半空中突然现出一团黑影。 “嚓——”弃失去了知觉…… // 这是哪里?弃一睁眼,阳光耀目。翻身而起,周身摸摸,完好无损,“紧那罗”已回至腰间。 抬眼一望,自己置身在一高山之巅,身侧巨石壁立、斜指天际,竟似是一块硕大无朋的玉镜。 这里似乎有些熟悉,莫非我竟来过……弃心中一动:昆仑!这里便是昆仑那无字天碑!我不是在姑臧雪原之上?又怎会来至此处? 面前人影一闪,一名油脸老道飘然而至——璇元,为何他竟老了这许多? 木娅与阿烈呢?扬灵、络夜罗与那满原丧尸呢? 见弃醒来,璇元显得十分开心,知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膀:“弃兄弟,你休要着急,先将这回元汤药饮下,听我为你慢慢道来。” // “当日你与阿烈坚持去姑臧,我却觉得是个陷阱,不愿与你们一道。其实并非老道畏惧,而是老道不想去了之后乃是白白送死。所以老道折向西南,候到了那押送幽安的官兵,劫了幽安。” “那幽安已经痊愈,本打算直接飞回龙方,见了老道,十分开心,当即载了老道,直飞姑臧。有它相助,老道反比你们快了整整一日。在你们到来之前,便已寻见那鹿台,亦发现了大批丧尸的踪迹,皆是当日交战时死去的兵士,天寒薄殓,被络夜罗弄去了雪原做成了伏兵。你们与络夜罗交手之时,老道见他似乎并不想伤你性命,所以迟迟没有出手,一直在等待时机欲要见到那真正的幕后之人。” “那人可是扬灵?”这个问题萦绕在弃心头,挥之不去。 璇元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等至最后,那幕后之人并未露面。” “为何我听她声音,好似就是扬灵。” 璇元并未纠缠,继续往下说:“你们被络夜罗掳进那洞窟之后,老道方才现身。原上那些丧尸便交给了幽安,洞窟内那些酒囊饭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来至那泉眼处,只见你们三人赤条条被那黑气裹在一起,俱是一脸痛苦神色,老道不禁一片茫然。那泉眼中藏着极古老的一个法阵,却不知那设阵之人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敢轻易动手破解。” 弃想起当日的情景,心中亦是尴尬不解:“只听那络夜罗说那阵叫什么移形换影。” “移形换影?”璇元思忖片刻,还是不得要领,只继续往下说:“那法阵一直运转,你们似乎皆已痛苦不堪即将崩溃,那阵眼却突然打开,一柄模样古怪的小刀跃出,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小刀在半空中幻化出三道虚影,分别斩向你们三人,我甩出了《伐易》,将那刀光挡了一挡。半空突然蹿出一团黑气,竟将那刀取走了。” “黑气?”听至此处,弃吃了一惊,“是那几名乞活使?” “他们还没有那个本事!”璇元停了一停,“倒有几分像是衔蝉奴。” “那猫?” “似乎她一直在跟踪这些人——却不知它为何要这么做。” “是为了搭救扬灵?” “是,又好像不是,”璇元想了想,“她取了那刀,阵法突然扭曲狂躁,黑气疾收,那泉眼竟炸了开来。你们三人皆被震飞出去,扬灵摔倒在地,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寻个缝隙溜了。” “接下来呢?” “老道赶紧将你们搬出,放置在那幽安背上。这时,那黑气突然又折了回来,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口子,将扬灵装了进去。过了片刻,那络夜罗却好似疯魔一般,周身黑气环绕,眼中血光逼人,冲了出来。” “老道原不惧他,但虑及你们的安危,只得催着那幽安赶紧起飞。那络夜罗怎肯善罢甘休,‘金骨乌’放出那血骷髅,老妖婆以《伐易》去挡,孰知这一挡,竟送掉了她一条性命……” 说到此处,璇元突然停住,油脸抽搐了一下:“做了那许久的邻居,天天吵。终于搬走了、清静了,却竟会想念。你说怪不怪?” “什么?”弃见他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便是住在你体内那女子,她已经……” “好在她走得还算坦然,只说自己承载太多人的思念与痛苦,如今终于得以解脱。” “那《伐易》此前不是并不惧那血骷髅吗?”弃突然想起当日在龙方城中那番激斗。 “呵呵,”璇元别过头去,“我们皆是这般以为,所以这次亦是大意了。” “那血骷髅攻击不过是个假象,被血雾隐藏的一团污物才是要命的东西。” “什么污物?” “便是他们当日戮杀幽安所用之物!那物沾在《伐易》之上,那古简竟痛苦难当,拼命挣扎。幽安感知那物气息,亦是惊惶失措,竟将呼延烈自半空中摔了下去。” “什么?”弃如被人当头棒击,“阿烈他……” “我眼睁睁看他被丧尸湮没,却无力救他……”璇元回过身子,双眼发红:“我们勉力离开雪原,向西而行,不过行得一百来里,那《伐易》便已经失控,幽安被迫降落。” “《伐易》中突然冒出一只浑身腐烂的巨大金色甲虫,一边惨叫,一边往虚空中胡乱啮咬。老妖婆在我体内亦是痛苦难当,她不愿再伤我,任那虫子抓回了古简之中。她原无肉身,不过一团执念,竟随那古简与虫子一同化为飞灰。” 换做旁人,只会觉得璇元这一番话如同痴人说梦,绝不会相信。然而弃却亲身经历过记忆被那女子与甲虫褫夺之事,不禁听得心潮起伏、忿恨难平。 “她离开之前,已是极度混乱痛苦,却告诉了我数件事情:第一件,法阵中那刀她此前见过,曾出现在人皇子孙的手中。” “人皇?”弃并不明白,“哪国的皇帝?” 璇元亦摇了摇头:“第二件,她一直将木娅的记忆完好封存,苦于无法还给木娅。如今身死道灭、万物归元,却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她会去做最后的尝试。” “她的意思,”弃眼中燃起了光芒,“木娅有可能还能恢复?” 璇元不置可否:“这第三件,却与你相关!” “什么?”弃吃了一惊,“与我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