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屠杀在即

    多少年以后，每当戎马半生的古洛想起第一次见到昆廷队长的威严冷峻的样子，总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巡防队举着火枪团团围住科考队时的情景也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是请不要做任何无谓的反抗，我再重复一次，不要做任何无谓的反抗。”昆廷队长举着他握紧拳头的右手，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

    科考队中的许多人像是一群惊吓过度的鸭子，不住地颤抖着，有些竟慢慢的双手抱头蹲了下来。只有亚当、克利福德、奥特洛教授和古洛还笔挺的站在原地。

    斯宾塞中尉蹲在地上，看到依然站立的四个人，一个劲的使眼色，着急地对着他们摆手，口中念念有词，示意他们快蹲下，不要有不必要的牺牲。作为克莱伯金皇家卫戍队长的他，见过各种腥风血雨的场面，自然已经明白这是国王下的命令，如果公然站出来质疑巡防队的行动，无疑以卵击石，除了流血就不会有其他好下场。他非常有经验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你们四位是？是要违抗国王的命令么？”昆廷冷冷地说道。

    “请问昆廷总队长，我们犯了什么滔天罪行？”古洛直直地看着昆廷，语气中带着坚毅。其他三人也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昆廷队长，同样充满了不服。

    这让昆廷队长十分吃惊，他本以为这些搞科考工作的科研人员，绝大部分都会有些软弱甚至见风使舵，基本不会在面对无数杆火枪和气势汹汹的巡防队时选择无动于衷，而且人数大大超乎他的预计，居然有四位之多。

    “我只负责逮捕，不负责审判和定罪。你们可以在高庭上做出自己的无罪辩护。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束手就擒。”昆廷说道。

    亚当坚定的往前走了一步，正对的几位巡防队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并且快速的举起了手中的枪指着他，然而亚当并没有为此感到胆怯，反而从容淡定地又迈出一步，同时说道：“这就是保卫我们伟大的阿克伦王国社会治安的巡防队吗？只会拿枪口对着自己的人民吗？当年我在前线冲锋的时候，你们这些软蛋又躲在什么鬼地方抱着香喷喷的姑娘？！”

    亚当说得并不是大话，十八年前，他作为士兵参加了那场和亚绵王国的前线拉锯战，经历过血流成河的战争绞肉机，和这些仅仅负责治安和搜捕，而没见过残酷战争的巡捕队员比起来，他的确是有资格叫他们软蛋的。

    几位举枪的巡防队员被亚当的气势震慑到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枪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要逮捕我们，为何不当着几万人的面逮捕？何苦要做这种阴暗卑鄙的勾当？你们也觉得自己的行径像是躲在阴影中的小丑么？”亚当提高了音量说道。

    当巡捕队员慌了神的时候，托利市长走了过来，用手把对着亚当的枪口往下压，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慈祥的笑容说道：

    “士兵亚当，昆廷队长并不像你所说的这般卑劣，巡查缉捕的职责就是执行命令……”

    “你住口，亏我们还相信你是个好市长，是多佛尔的好父亲，想不到是这般无耻，串通皇宫鹰犬来对付我们，连一个理由都没有！”亚当对着托利市长破口大骂。

    “士兵！”昆廷这时候说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国王的命令！”

    亚当依然义愤填膺地笔直站立，就连身体都不曾动弹过半分，双眼瞪着昆廷，怒目圆睁。他缓缓的放下了身后的背包，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摊开双手正对着昆廷队长，略带几分戏谑地说道：“尊敬的长官，现在的我可不再是一个阿克伦士兵，严格来说，科考任务结束了，我连个科考队员都不是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克伦国民，你想用你手中的枪，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国民吗？”说完仰头大笑了几声。

    斯宾塞中尉正好蹲在亚当的左侧，双手抱着头，不时的抬眼观察着现场的形势。他谨慎的拉了拉亚当的裤脚，小声的嘟囔道：“亚当，先别说了，一切等回到克莱伯金见到了国王再说。”

    “胆小鬼，你也是个像他们一样的小丑吗？”亚当已经毫无顾忌，“巡查缉捕，市长，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的卫戍队长，都是这般窝里横的胆小鬼小丑，打仗时，强大的阿克伦王国却连我们深深鄙夷的亚绵都敌不过，你们有什么脸面！在这阳光都照射不到角落！用你们耀武扬威的火枪！指着对国家有卓越贡献的国民的胸膛！”

    “你闭嘴！”忍无可忍的队长拔出了手枪。

    古洛、奥特洛教授、克利福德都往前走了一步，和亚当肩并肩站在了一起，目光中似乎迸射出来的是不屈的怒火。

    “是不是我们发现了沥青铀矿，国王想让整个过程，都永远变成秘密？”奥特洛教授一字一句的说道。

    听完这番话，托利市长慌张的看了看昆廷，脸上也写满了疑问。昆廷面不改色，依然举着他的手枪说：“教授，我只能告诉你，国王不是这样的人，你只猜对了一半。”

    “我们已经在演讲时把秘密告诉了市政厅前的所有人，你们又如何藏得住？这是兰比斯大陆的财富！”古洛开口说道。

    “是么？”昆廷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那么，你们这些人，就是刽子手。”

    古洛心里一咯噔，强烈的不安迅速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恐惧像一只悄无声息的魔爪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脑袋，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的话……什么意思……谁……是……刽子……手？”托利市长颤抖的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哀求。

    其他科考队员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斯宾塞中尉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渐渐放下，斜着眼睛问昆廷：“你们，要屠杀？所有知道有沥青铀矿存在的人吗？”

    昆廷冷冷地笑着，他的脸变得阴沉而又诡异，的浓密的胡子盖住了他的嘴唇，让人看不清的他这时的表情。

    “上级有令，便宜行事。违抗命令者……”他又举起了他的捏着拳头的手，巡防队数十杆嗖嗖的举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咔嚓咔嚓”的拉栓子弹上膛的声音。

    托利市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写着崩溃式的悲愤，这表情说明，昆廷的这个举动事先并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长官，昆廷队长！您刚才的话让我感到无比震惊！您这是要做什么！我按照您的吩咐，把科考队引到市政厅偏门，您只说要把科考队带回克莱伯金，怎么现在……要变成屠杀……这是我的多佛尔子民啊！看在上帝和国王的份上，告诉我，您不会这么做！”

    “我怎么做是我作为巡查缉捕的权力，王国利益绝不允许受到任何损失，王国机密绝不允许半点泄露，否则，别说小小多佛尔了，就算跑到阿克伦王国的任何角落，虽远必诛！”

    古洛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稍稍回过神来，他侧头看了看刚刚走过的那个墙角，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人群还聚集在一起嘈杂的说话声。他能推测，现在这会儿工夫，听演讲的大部分市民还未离去。

    他想到了妻子和女儿，她们也在这个无辜的人群中，面带微笑的听着他的演讲，激动不已地与自己久别重逢，最后又含情脉脉地目送着包括他在内的科考队像英雄般的离去。“人民是无辜的！萨沙是无辜的！莫莉是无辜的！她们不能死，她们不能死！”这些话像咒语似的盘旋在古洛的大脑中。

    “不！！”古洛突然大叫，“萨沙！！莫莉！！！”

    古洛转身开始往市政厅门口跑去，心里完全被他的美丽的妻子和可爱聪明的女儿占据，一杆杆对着他们的枪口，在他眼里已经彻底的不在乎了，哪怕这一刻，数十杆枪一齐向他伸出罪恶的火舌，他也要冲破一切封锁，去和妻女团聚在一起。也不知是因为奔跑起来有沙尘迷进了眼睛，还是内心最脆弱的那一道防线已经崩塌，古洛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到了太阳穴，随之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喊。

    “古洛，不！！”斯宾塞中尉转身想拉住情绪失控的古洛，但是，他失败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望而却步，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地闭上眼等待命运的裁决。他能想象下一刻的画面——但却无法抗争。

    托利市长惊恐地看到昆廷做了个手势，枪口齐刷刷的瞄着古洛，队长自己也把手枪对着那个奔跑的男人。

    “啪！嗖~~~~~~~~~~~~轰！！！！”

    “谁开的枪？”昆廷的扳机还没扣下，他也没有发出开枪的指令，只听见一阵巨大的响声，震得市政厅地动山摇。他右侧的围墙上的石块像是山体滑坡一样的崩落，而市政厅偏门两侧的一尊雕刻摔落在地，被摔得粉碎。门口大马车上栓着的两匹白马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嘶~~~嘶~~~”地鸣叫起来。

    昆廷快速的环视四周，自己的不少队员都有些站不稳跌倒在地，火枪纷纷地掉在了地上，狼狈的模样让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巡防队，变成了一个个丢盔弃甲的懦弱的雇佣杂牌军。

    而他清楚的看到，古洛只是有些重心不稳，摇摇晃晃了几下之后，继续往市政厅正门口奔跑着——他并没有中枪。

    昆廷意识到，这不是巡防队开的枪，确切的说，刚才那是离自己距离非常近的爆炸！

    “昆廷队长！！”一个离围墙最近的巡防队员有些怯懦的喊道，“不是我们开枪，这是外面爆炸了！我们被轰炸了！多佛尔被人攻击了！！！”

    “是的……我们被攻击了！！多佛尔被攻击了！！”

    轰~~~~~~~~~~~

    围墙外又一个比刚才还大声的爆炸，似乎距离比刚才那个更近！昆廷队长顿时觉得地动山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